腊月初八那天,江南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碎的雪沫子飘飘洒洒,落在青石板路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屋檐上积了薄薄一层白,瓦当边缘垂着细小的冰凌,在灰白的天光里闪着冷冽的光。
温子墨坐在“美人坊”后堂的书房里,手里拿着一封刚刚送到的密信。
信是从苏州来的,用的是温家在江南特有的暗纹纸,封口的火漆是温氏药行的标记——一只简化的药葫芦。送信的人是他安排在苏州的心腹,八百里加急,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才在这天清晨赶到。
信很厚,厚厚一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温子墨拆开火漆,抽出信纸,展开。
第一页,是苏州几个主要铺面的账目汇总——上个月的营收比前月骤降四成,这个月更是惨淡,已经跌了六成有余。数字后面用朱笔标注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字:“若再如此,撑不过腊月底。”
温子墨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翻到第二页。
这一页写得密密麻麻,是心腹手书的密报。字迹潦草,看得出写得很急,有些地方墨迹都晕开了。
“腊月初三,苏州织造府设宴,宴请本地八大丝绸商、六大胭脂水粉铺东家,并江南三大药材行的主事。宴席设在织造府后花园暖阁,门窗紧闭,无外人得入。宴后第三日,苏州城内突然冒出一个‘锦绣行会’……”
温子墨的手指停在“锦绣行会”四个字上。
行会?
他继续往下看。
“行会会长由苏州织造府二管家担任,副会长三人,分别是‘云锦记’的东家钱万贯、‘芙蓉斋’的老板娘柳三娘、‘百草堂’的大掌柜孙仲景。行会成立当日,即发布三条行规——”
温子墨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其一,凡苏州城内胭脂水粉、丝绸布匹、药材珍玩等行当,须按行会定价出售,不得擅自降价。违者,行会成员集体断其货源,封其渠道。”
“其二,凡苏州城内铺面租赁,须经行会许可。未经许可擅自租赁者,行会成员将不再与其有任何生意往来。”
“其三,凡苏州城内商户,不得与‘美人坊’及其相关产业有任何合作。违者,视同与整个行会为敌。”
温子墨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继续往下看。
后面几页,是更详细的记录——
“腊月初五,‘锦绣行会’第一次集会,三十余家商户到场。会后第二日,苏州城内所有胭脂铺统一提价三成,唯有‘美人坊’分铺维持原价。第三日,分铺掌柜来报,原本谈好的三家供货商同时毁约,理由是‘行会有令,不敢不从’。”
“腊月初八,分铺隔壁的绸缎庄突然关门歇业,门上贴了告示:铺面已被行会收回。分铺掌柜托人去问,房主支支吾吾,只说‘得罪不起’。再问其他铺面,皆摇头,连门都不让进。”
“腊月初九,苏州城开始流传谣言,说‘美人坊’的胭脂水粉用料低劣,是从漠北蛮族手里收来的劣等货,掺了铅粉和石灰,用久了会烂脸。更有甚者,说‘美人坊’的东家本是漠北蛮族女子,混入江南,意图不轨……”
看到这里,温子墨的手猛地一紧,信纸边缘被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漠北蛮族?
意图不轨?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
这是要杀人诛心。
---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细雪飘落的沙沙声,和炭盆里银霜炭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炭火烧得很旺,暖意融融,但温子墨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放下信,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脑海里飞速运转。
苏州织造府……那是朝廷设在江南管理织造事务的衙门,虽只是五品官,但手握实权,掌控着江南丝绸业半壁江山。织造府的二管家出面组建行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
是官商勾结。
是地头蛇抱成了团,要联手绞杀外来者。
而“美人坊”,就是那个外来者。
温子墨想起这两年“美人坊”在苏州的发展。
起初只是试探性地开了一家分铺,卖些江南特色的胭脂水粉,兼售温氏药行的养颜膏和药膳包。没想到生意出奇地好——云无心配制的养颜膏效果显着,口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苏州的贵妇圈子里传开了。
分铺的生意越来越好,第二年又开了第二家,第三家……到今年秋天,已经在苏州开了五家分铺,还盘下了一座小作坊,专门配制特供苏州市场的养颜品。
太顺了。
顺得让人忘了,江南这块地界,水深得很。
那些盘踞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字号,那些织造府、盐商、漕帮千丝万缕的关系网,那些看不见的规矩和潜规则……
“美人坊”一个外来户,短短两年就抢了这么多生意,动了这么多人的蛋糕——
现在,报复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碎镜难圆:将军的追妻火葬场请大家收藏:(m.2yq.org)碎镜难圆:将军的追妻火葬场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