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不停,轿夫换成了王庭侍卫,直入正殿。
殿内气氛凝重,风韩国君韩骧端坐王位,面色肃穆。因为不是上朝时间,所以阶下两边站的都是当值官员,文武皆有,大约三十余人。
居中而立的,自然就是天子使臣。
昊仪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他身后站着四名修行者,衣服前襟上都绣着太学宫的八卦图,皆来自太学宫;双眼微闭,呼吸均匀而绵长,境界不低。
此外,还有十二名虎贲武士,皆着银甲,手持长戟,腰间佩剑,气势不凡。
按规制,诸侯禁卫直面天子禁卫时,需全部退出殿外。
“儿臣参见父王。”韩博武行礼。
韩骧点点头,笑道,“太子来了。大祭司代表天子前来,有要事相询。你腿脚不便,上来与父王平坐。”
“儿臣不敢。”
“没事,上来坐吧。”
昊仪微微皱眉,这当然不合礼制,但这又是在风韩的执明殿,借口也找好了,他一个外臣,确实不太好说什么;关键是,他不知道韩骧葫芦里卖什么药。
两个太监轻轻架起韩博武,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王座上。
韩骧贴心地在他膝盖上盖了一块虎皮毯,叹了口气,对昊仪说道,“大祭司啊,孤的孩子命苦啊。你看看,活蹦乱跳的人,两条腿就这么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昊仪拱手道,“大王请稍敛哀愁。俗话说,祸之福所依,太子殿下经历此事,后面必然有更大的福报。”
“话是这么说,但做父母的,看到这双腿啊,心里就不是滋味。”
“舐犊情深,何况为人父母?”昊仪回答道,“小臣别的做不了,回到洛邑之后,一定禀明大周天子,请求赐下太医和名药,一定能为太子殿下做点什么。”
“那便多谢了。”
“不敢。”昊仪微微欠身,声音带一点沙哑,“大王,小臣奉天子之命,前来询问一事。数十日前,灵台少监崔琦,奉天子令,率太学宫三人,捉拿弑君逆贼顾承章。路过青石峡的时候,为何遭主将暴焕阻拦,以致双方冲突,三绝一死一伤,守军死伤数十?”
韩博武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竟有此事?本宫近日卧病,尚未听闻。敢问大祭司,灵台少监通过青石峡的时候,可有通关文书?有没有通报?”
“自然没有。”
“为何没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崔琦身负天子使命,捉拿逆贼,见官大三级,不受无辜盘查。”
“新城失守,青石峡就是阻挡玄秦入侵的第一道关卡,事关风韩社稷安危、宗庙存续,非吾王亲笔御令、司马府调兵公文,一兵一卒不得入内。”韩博武丝毫不让,针锋相对。
“你的意思,你诸侯王令,还在天子圣谕之上?”这话一出,风韩文武官员立刻变了脸色。
韩博武冷哼一声,“我没有这么说。境内调兵,也是大周天子赐予我诸侯王室的权力,非天子亲至,诸侯所辖士兵不受其他人统属。小小的一个灵台少监,还没有擅闯青石峡的资格。暴焕依吾王军令而行,守备森严,行事并无错处。”
“不让过,射箭阻挡也就是了,为何要调动修行者,造成一死一伤的惨剧?如此行事,未免太不把我天子放在眼里了!”
“大祭司,双方的冲突发生在青石峡内,不是在关前。这就是说,崔琦是强闯或者偷渡,不管是哪一条,都可以将其射杀。我军只杀了一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是换做玄秦或苍楚,只怕死的不止一人!”
“死的人,叫赵守拙,是天子身边的亲卫,太学宫宫主张道远的亲传弟子,老夫的师侄。身负天子使命而死,风韩必须给个说法!”
韩博武握紧了拳头,沉声说道,“青石峡守军,被他们屠戮了四十余人,名单就在这里,你是不是也要给个说法?!”
“你放肆!”
随着一声暴喝,昊仪身后的四名修行者抬起了头,十二名武士虎贲的长戟重重顿地,咚一声闷响,如擂战鼓,气势惊人。
这当然是一种施压,殿外的风韩禁卫看得真切,哪还管什么礼制不礼制,呼啦啦就冲了进来,持枪按剑,挡在韩骧王位前,与虎贲对峙。
这是七大诸侯国的底气,即便风韩是七大国中最弱的,也有和其余任何一方抗衡的底气,即便是洛邑。
这样一来就有点尴尬了。
按姬晨旭的意思,昊仪是来问责的,不是来当好好先生的,态度自然要强硬。可韩骧毕竟是一方诸侯,手握重兵,一旦不吃这一套,这问责又如何进行得下去?
少臣丁仲出列,抱拳道,“大祭司所言有理,天子使臣死在我风韩军中,确实不应该。只是,青石峡乃我风韩边防重地,近日又有流寇出没,守将暴焕为保安全,严查过往,也是职责所在。双方冲突,想必是沟通有误。”
昊仪眼神有些闪烁不定,今日若一味强压,显然收不到什么效果。韩骧父子,不像外界传的那般软弱。丁仲递出的这个台阶,正是打破僵局所需。他身后四名太学宫修行者气息收敛,十二名虎贲武士的长戟也微微离地。
“丁少臣所言,不无道理。”昊仪的声音少了那份逼人的锐气,多了几分深沉,“边关重地,谨慎为上,本是守土之责。然则,冲突既已发生,人命关天,尤其是赵守拙乃天子近卫、太学宫高徒,此事终究需有个交代,方可平息洛邑物议,回复天子垂问。”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韩骧与韩博武,尤其在韩博武的腿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继续:“老夫此来,问责尚在其次,首要乃是为天子查明真相,消弭误会,以免君臣之间因此生出嫌隙。”
韩骧面色稍霁,颔首道:“大祭司能体谅边将不易,孤心甚慰。此事确系误会,暴焕行事或有急躁,然其忠心可鉴。风韩自会约束将领,严查内部,避免此类事件再生。至于伤亡抚恤,风韩绝不推诿。”
他这话,算是承认了己方部分责任,但将事件性质定在“误会”与“边将急躁”层面,避开了藐视天子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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