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后的第一周,杨洛并没有像外界预料的那样,坐在办公室里听取没完没了的汇报,或者召开各种会议。他将日常事务性工作暂时交给了政委郑志春和常务副局长李涛,自己则带着一名机要秘书和一名司机,开始了他的基层调研。
他没有按照局里提前安排好的路线,也没有通知任何分局或派出所。行程完全随机,时间也不固定,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甚至会在晚上突然出现在某个基层单位。
第一次暗访,他选择了一个位于城郊结合部的东风路派出所。车子停在街对面,杨洛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观察了一会儿。派出所的门脸还算整洁,但门口值班室的民警正歪戴着帽子,低头玩着手机,对进出的人员爱答不理。
杨洛让秘书和司机在车上等候,自己步行走了过去。
“同志,我办理一下暂住登记。”杨洛敲了敲值班室的窗户。
那民警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挥手:“里面,左手边第一个办公室,自己去找。”
杨洛没说什么,走进派出所内部。走廊有些昏暗,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未清理干净的小广告痕迹。他找到办理暂住登记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的女辅警在值班,正对着一面小镜子补妆。看到杨洛进来,她慢悠悠地放下镜子。
“办什么?”
“暂住登记。”
“材料带齐了吗?身份证、租房合同……”女辅警熟练地报出一串要求,语气机械。
杨洛故意漏拿了一份材料,对方立刻皱起眉头:“没带齐来干什么?下次带齐了再来。”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杨洛转身离开,在院子里,他看到几个穿着类似保安制服、却流里流气的“治安员”,正和两名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关系显得异常熟络。其中一名民警甚至递给那个为首的“治安员”一根烟,两人凑在一起点燃。
杨洛不动声色地回到车上,对秘书说:“记一下,东风路派出所,值班民警在岗玩忽职守,服务态度恶劣;内部管理混乱,存在非警务人员与民警关系不当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杨洛又随机走访了几个不同的基层单位。情况大同小异。有的派出所硬件设施老旧,电脑开机都要等半天;有的社区警务室大门紧闭,群众办事找不到人;更多的是警员精神面貌的问题,缺乏应有的职业荣誉感和紧迫感,对待群众态度冷漠,办事推诿扯皮成了常态。
这一天下午,杨洛让司机把车停在一个老旧的市民公园附近。他穿着便装,像普通市民一样在公园里散步。公园里有一些老人在下棋、锻炼,也有带着孩子的家长。
他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旁边是一位正在晒太阳、看起来有七十多岁的白发老人。
“老人家,晒太阳呢?”杨洛搭话道。
老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是啊,人老了,就喜欢晒晒太阳。”
“这公园挺安静的,治安还不错吧?”杨洛看似随意地问道。
老人哼了一声,摇摇头:“表面安静罢了。前阵子那边,”他指了指公园另一头正在施工的一圈围挡,“晚上经常有混混过来,吵吵闹闹,还砸东西,听说是在那里搞什么‘看场子’,不让别的施工队进。”
“没人管吗?”杨洛问。
“管?”老人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报警?来了也就是走个过场。那些混混凶得很,听说背后是‘建工集团’的人,谁敢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喽。”
“建工集团……”杨洛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基层听到这个名字了。
又一天晚上,杨洛独自一人,走进了一家位于老城区、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街边小餐馆。点了两个小菜,一瓶啤酒,慢慢吃着。餐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看起来憨厚朴实。
店里客人不多,老板忙活完,也坐在柜台后休息。
杨洛借着结账的机会,和老板聊了起来:“老板,生意还行?”
“勉强糊口吧。”老板苦笑一下,“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我看这条街挺热闹的,应该还行啊。”
“热闹是热闹,但麻烦事也多。”老板看了看门外,声音低了些,“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收‘卫生费’、‘管理费’,比税还准时。不给?那就别想安生做生意了。”
“还有这种事?没人管?”
“管?”老板脸上露出一丝畏惧和无奈,“小伙子,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那些人,听说都跟‘建工集团’有关系,势力大着呢。报警?警察来了,他们就走,警察走了,他们又来,变本加厉。我们小老百姓,惹不起,只能破财消灾。”
“建工集团……”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杨洛的心沉了下去。它像一个幽灵,渗透在莞城市基层的毛细血管中,无处不在,让普通百姓闻之色变。
在一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的摩托车维修铺,杨洛假装问路,和正在修车的老师傅聊了几句。提到治安,老师傅一边拧着螺丝,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以前更乱,抢包的、偷车的,多了去了。这两年……稍微好了点,但也就是表面。那些真正厉害的角色,都穿上西装,坐办公室喽。”他话里有话,却不肯再多说。
几次暗访下来,杨洛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看到的,是一个警队基层涣散、与群众离心离德的局面;他听到的,是一个名为“建工集团”的阴影,如同毒瘤般侵蚀着这座城市的肌体,让百姓敢怒不敢言。前几任局长的离奇死亡,与这弥漫在基层的恐惧和沉默,仿佛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浓密的迷雾之中,看不清敌人的具体方位,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恶意和强大的控制力。这张无形的网,比他预想的还要庞大,还要根深蒂固。
回到市局办公室,夜色已深。杨洛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依旧闪烁的警灯,目光冰冷。基层的现状,印证了爷爷的判断,也坚定了他的决心。
“根已经烂了,”他喃喃自语,“那就只能连根拔起。”
他打开笔记本,将这几天暗访观察到的情况、听到的反映,特别是与“建工集团”相关的信息,详细地记录下来。同时,他圈定了几个下一步需要重点关注的区域和方向。
迷雾虽重,但他这柄利剑,已然出鞘,必将劈开这重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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