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鲁古群岛的雨季如期而至,滚滚乌云压在天顶,仿佛整个海面都被一只巨掌按住。
在龙旗高悬的天启号主舰上,我站在甲板上,望着前方苏禄群岛的海岸线逐渐清晰。此前从香料港出发,我们先后驶抵吕宋、望加锡、巽他海峡,皆以馈赠、协约、守护的姿态,换来南洋诸国初步的信任。而今,苏禄王亲自遣船迎接,将在密海设坛,共议“南洋共商”。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以“天朝钦使”的身份参与国际盟谈。心中既激动又沉重。
“林晟,”郑和将我唤入船舱,“此番议盟,你为主,我为辅。”
我一怔:“学生才疏学浅,怎敢……”
他摆手:“你行过商,懂通事,会人心,较之我这旧朝官奴,更合今时之用。”
我低头称诺,却在心中明白,这不仅是信任,更是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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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禄王登船之日,穿金丝白纱袍,带五十随从,礼仪极致。议会设于密海中一处礁岛,岛上特设青砖平台、朱纱华帐,八国代表环座,其间有马六甲王室、爪哇特使、吕宋海商、帝汶土王,亦有我们特意邀请的马来航线重要中介——亚齐使者。
风雨将至,帐内烛影摇曳。
郑和未言,先由我陈词。我走上平台,略一作揖,朗声道:
“列位贵邦贵使,自葡人犯边,马鲁古战乱,民不聊生。香料商道受阻,海权沉浮,各邦货价跌宕,渔盐难存。大明为重整南洋商秩,愿立盟约,设市通货,以保海路长久安稳。”
苏禄王举杯:“何盟之议?可否细言?”
我点头:“一曰互市——设共商码头,由诸邦共同设市,市内以大明银钞为准计价,设公正官,保公平交易。
二曰共防——葡人兵舰日益南侵,各国难独挡。大明愿出三十舰,驻节各港,诸邦亦各出兵卒,轮替护航。
三曰互助——诸国有争,则设密会处,由中立五邦与我明共议仲裁,杜绝战乱。
此三事,立下‘密海之盟’之名,存文为约,刻石为证。”
议场顿时低语四起。
吕宋商头首先发问:“若我等与大明立此盟,是否被视作附庸?”
我摇头:“非也。大明此来,不为封贡,不为索臣,唯为共市。海权若失,诸邦皆殃。此非一家之利,而是众国之存。”
亚齐使者低声道:“葡人必不甘心。前月便有红胡船入我港,扬言‘香料之道,只能由葡牙主宰’。”
我叹息:“若我们不自盟,不自强,便是任其鲸吞蚕食。”
苏禄王沉吟片刻,举杯:“我苏禄,愿为首盟之国。”
他一举杯,众人皆惊。其后爪哇特使亦缓缓起身:“我王亦愿共赴其议。”
最后,连本极犹疑的马六甲王室代表也低头点头:“若大明守诺,我王愿设互市。”
我长舒一口气,取出事先刻好的铜印,盖于盟文之上。此刻雷声响起,仿佛苍天也为这份盟约而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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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郑和与我并肩站在礁岛灯火之外,海浪拍打礁石,声声震耳。
“你做得不错。”他望着远方,“若有朝一日,南洋诸国皆以大明之印立约,那才是真正的海权之盟。”
我问:“郑公,若十年之后,葡人再起风浪,我们能否守得住这一片密海?”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只要你我在,只要大明有舰有银,便有人守。”
我凝望夜色,忽然想起师傅曾教我一句古语:“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密海之盟,不过是第一步。
真正的大明海权,尚在更远处的浪潮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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