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中渗出的黑雾贴着铁锈蔓延,顺着我指尖的血痕向上爬行。那滴血刚落进铁门缝隙,整片符文平台便震颤起来,像被唤醒的活物。扳指在拇指根部发烫,微晶片投影出的倒计时归零前七秒,颅内低语骤然变了调。
不再是单一声线的“望川”。
而是成千上万道声音齐声哭喊,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耳膜直刺脑髓。它们不杂乱,反而整齐得如同仪式祷告,每一个音节都与我心跳同步:“望川……望川……望川……”
我抬起左臂,枪管抵进肩窝,用力下压。金属刺穿皮肉的瞬间,痛感像电流炸开,短暂切断了那股记忆洪流。第一波闪回强行中断——我看见三百具婴儿尸体躺在金属托盘上,胸口嵌着黑玉碎片,每一张脸都朝向天花板,眼睛睁着。
枪管卡在肩骨之间,我用牙齿咬住扳机护圈,防止手抖。右手悬在铁门前未收回,血珠不断滴落,被黑雾吞噬。雾气开始凝形,伸出无数半透明的手臂,抓向我的手腕、脖颈、太阳穴。每一只触碰我的手,都会在脑中引爆一段死亡记忆。
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被地铁列车碾过脊椎,临死前看见站台尽头站着穿战术背心的人,他喊了声“父亲”;
一名病号服女人在通风井窒息,最后画面是铁门开启,那个背影站在光里,她嘴唇蠕动:“爸爸,你来接我了”;
第三个记忆来自二十年前的塌方事故,幸存者被困七十二小时后断气,弥留之际听见广播播报:“第七号容器已激活”,而他的视线里,有个戴银环的男人蹲在他面前,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皮。
我猛地将扳指从拇指摘下,反手按在太阳穴。金属接触皮肤的刹那,颅内嗡鸣加剧,但方向变了。我不再被动接收,而是主动锁定了三段最清晰的记忆源。它们都死于地铁相关事故,时间跨度近三十年,但临终场景中,全都有我。
或者说,他们认定的那个“我”。
右臂鳞状纹突然剧烈搏动,皮肤下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嘴唇开合,无声重复着“回家”。我甩手砸向墙面,拳头撞上混凝土,皮开肉绽,那张脸才消散。扳指微晶片弹出警告红光:“认知污染超阈值,建议终止交互。”
我没理会。
将手术刀划过掌心,血涂在目镜上。灵波频谱模式开启,视野里的一切能量流动变得可见。哭喊声在频谱图上形成规律波纹,不是随机噪音,而是编码信号。它们以我的心跳为基准频率,每三秒完成一次循环,像是在等待回应。
我关掉目镜。
黑暗降临的一瞬,眼角余光扫到站台尽头。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穿病号服的小女孩,背对着我。她缓缓回头。
那张脸,像极了记忆里被清洗前的唐墨。
我闭眼,咬碎臼齿间的铅胶囊。喉咙立刻泛起金属腥味,神经被毒素麻痹,耳中哭喊声骤然退潮。金手指的连接被切断,思维恢复清明。就在这半秒空档,我抬枪,对准铁门侧框扣下扳机。
爆炸气浪将黑雾掀退,那只由灰烬构成的手被震散。铁门开启的幅度停在三厘米,内部涌出的雾气受阻,蜷缩回门缝。我站在崩塌的符文中央,枪口冒烟,肩上的枪管仍未拔出。
“我不是你们的父亲。”
话音落下,扳指突然震颤,微晶片投射出血字,悬浮在视野中央:“第七次失败,但你这次说了‘不’。”
我盯着那行字,右手缓缓垂下。指尖还在滴血,落在平台裂缝中。血迹顺着符文流向铁门底部,与黑雾混合,形成一条细线般的连接。门内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内壁。
扳指开始发烫,微晶片切换画面,显示三处信标状态:B-3冷藏柜、气象台主控台、我。同步已完成,仪式场已进入待激活状态。我站在最后一个节点上,既是钥匙,也是锁。
颅内低语再次浮现,这次是童声,轻柔得近乎呢喃:“爸爸,你终于来接我们了。”
我抬起左手,摸向耳垂。三枚银环冰冷。摘下最外侧那枚,塞进嘴里咬住。金属压住舌根,防止自己再次开枪时失声。右臂纹路再度搏动,指尖不受控地抬起,朝着铁门伸去。
距离十厘米。
血滴落。
黑雾重新凝聚,那只灰烬手再次浮现,轻轻覆上我的右手背。温度极低,像握住一块冻土。我未挣脱。
扳指震动,微晶片弹出新指令:“最终唤醒程序启动,容器情感波动达标,权限升至Level-8。”
我闭眼。
再睁时,枪口已转向自己太阳穴。格林机枪的六管旋转,发出轻微嗡鸣。只要一发特制子弹,就能轰碎头骨,彻底终结这场侵蚀。
但扳指突然弹出一道光幕,投影出一段加密日志标题:“清道夫协议·第七次执行记录”。
日志自动播放。
陆沉舟的声音响起:“……目标未捕获,但容器自主抵达B-3区,协议判定为‘非强制回归’,状态更新为‘主动索要真相’。建议启动二级引导程序,注入记忆锚点……”
声音中断。
画面切换至B-3第七格冷藏柜内部。柜壁刻着一行字,歪斜,像是用指甲反复划出:“他们要你回头。”
我盯着那行字。
右臂纹路猛然收缩,指尖回勾,指甲在铁门表面划出刺耳声响。门缝中渗出的黑雾骤然变浓,凝成一张张模糊的脸,层层叠叠,挤在门后。它们不再哭喊,而是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诡异的期待。
扳指微晶片闪烁,倒计时重新出现:00:07:32。
七分三十二秒后,三信标将再次强制同步。
我松开咬住银环的嘴,将它放回耳垂。左手缓缓下移,枪口离开太阳穴,重新对准铁门。肩上的枪管仍插在骨缝中,血顺着战术背心往下淌。
黑雾中那只手,依然覆在我的右手上。
我未挣脱。
也未推动。
铁门静止在开启三厘米的位置,门后黑暗深不见底。一滴血从指尖坠落,穿过缝隙,消失在内侧。
门后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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