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之接过照片看了看,眼睛亮起来:“你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吗?”
“不知道。”我说,“但账本里有记录——每月从这个房产的账上支取两百大洋,用途是‘招待费’。什么样的客人,需要每月两百大洋的招待费?”
“重要到不能见光的客人。”顾慎之说,“好,这件事我来查。”
我们一直谈到天色大亮。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暗房里的红色安全灯显得黯淡了。我们把照片收好,离开暗房。
回到客厅时,顾慎之煮了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暗房里药水的味道。
“你昨晚没怎么睡。”他递给我一杯咖啡,“今天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急不得。”
我接过咖啡,啜了一口。苦涩中带着醇香,确实提神。
“顾慎之,”我忽然问,“你做这些事,真的只是为了……公义吗?”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然后笑了:“不然呢?”
“我不知道。”我老实说,“但我总觉得,你背后还有别的理由。”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晨光涌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陆依萍,”他看着窗外的街道,“你相信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做某些事的吗?”
“什么意思?”
“比如你。”他转过身,背对着光,脸在阴影里,“你生在陆家,受过那些苦,见过那些不公,所以你站起来反抗。这像是……命运安排好的。”
“那你呢?”
“我?”他笑了,那笑容有些复杂,“我生在相对优渥的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过更广阔的世界。所以我的责任,也许就是利用这些优势,去改变一些更大的不公。”
他走回桌前,放下咖啡杯:“这个世界有很多黑暗的角落。有些黑暗,是个人的苦难,比如可云,比如你曾经遭遇的那些。但有些黑暗,是系统性的,是盘根错节的,是牵扯到很多人的。对付这种黑暗,需要策略,需要耐心,需要……像我们手里这些账本一样,一击必中的武器。”
我看着他。晨光里,他的轮廓清晰,眼神坚定。
“所以,”我说,“你选中了我,是因为我也是可以成为武器的一部分?”
“不。”他摇头,“我选中你,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武器。锋利,坚韧,知道自己要刺向哪里。我只是……帮你磨得更快些。”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震。
是啊,从重生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要保护母亲,要反抗陆振华,要活出自己的人生。而这些,本身就需要锋利,需要坚韧。
顾慎之只是那个,让我变得更锋利的人。
“谢谢你。”我说。
“不用谢。”他说,“我们是战友,记得吗?”
战友。
这个词,比任何关系都让我安心。
离开顾慎之的公寓时,已是上午八点。街上热闹起来,早点摊冒着热气,报童吆喝着今天的新闻,黄包车夫开始了一天的奔忙。
我抱着那个装着照片的牛皮纸袋,走在人群里。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路过一个报摊时,我停下脚步,买了一份《申报》。头版头条是:“沪上名流陆振华病情加重,陆氏企业何去何从?”
配图是陆家老宅的照片,还有一张陆振华年轻时的军装照——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我看了看报纸,又看了看怀里的牛皮纸袋。
照片里那个年轻的陆振华,大概想不到,二十年后,他会躺在病床上,而他的命运,掌握在一个他曾经鞭打过的女儿手里。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回到书店时,傅文佩正在门口扫雪。看见我,她放下扫帚:“一夜没回,去哪儿了?”
“在顾先生那里谈事情。”我说,“妈,今天书店晚点开门,我想先睡一会儿。”
傅文佩看着我疲惫的脸色,点点头:“去吧,好好休息。午饭我给你留着。”
我上了二楼,锁好房门。把牛皮纸袋藏进衣柜最里层,然后倒在床上。
身体很累,但脑子却异常清醒。那些账本里的数字,那些名字,那些记录,在眼前一一闪过。
陆振华挪用军饷,克扣军需,倒卖物资,勾结日方,贿赂官员……这些事,随便哪一件,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但我不能急。
就像顾慎之说的,要等时机。
要一步步来,先剪除他的羽翼,再动他的根本。
想着想着,我终于睡着了。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鞭子抽在身上,很疼。但我没有哭,只是看着陆振华,看着他那张暴怒的脸。
然后我说:“你会后悔的。”
他大笑:“逆女!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后悔?”
现在,我知道了。
我有这些账本。
有这些他以为早已销毁,却还在的罪证。
有这些,足够让他后悔一辈子。
醒来时,已是下午。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光斑。
我坐起身,拉开衣柜,取出那个牛皮纸袋。打开,一张张照片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陆振华的旧账,居然还在。
而且,落在了我手里。
这大概就是天意。
天意要我,用这些账本,讨回该讨的公道。
不只为我。
也为那些因为他而受苦的人。
为那些被克扣军饷的士兵,为那些被倒卖军粮的百姓,为那些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的人。
这笔账,该算了。
而我会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
就像这些账本里记录的一样。
清晰,准确,无可抵赖。
我拿起最上面那张照片——上面记录着民国十八年三月,第八师军饷被克扣的那一笔。
窗外,阳光正好。
而我知道,有些黑暗,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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