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体育馆的副馆里，空气有些闷。天花板不算高，日光灯管发出稳定的嗡鸣，混合着几个场地同时传来的篮球撞击声、哨声和零散的呼喊。观众席稀稀拉拉坐着些人，大多是各校来参赛或加油的同学，穿着各自学校的校服，三五成群。
这才是真实的高中联赛现场——不盛大，不华丽，甚至有些简陋，但每一寸空气里都绷着年轻人才懂的、近乎神圣的认真。
菁墨中学的队员们坐在场地边的长凳上，面前是正在进行的上一场比赛。是七中对三中——都是同区的老对手。
陈浩的目光跟着球移动。七中的战术很明确：打内线，靠身高硬吃。他们的中锋比三中的高了快一个头，接球转身勾手，动作不算漂亮，但实用。
“看5号，”周屿的声音不高，刚好让身边几个人听见，“他转身前会先看一眼左边，哪怕那边没人。”
陈浩嗯了一声。他也注意到了。那个中锋有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像在确认什么。这半秒的迟疑，可能就是抢断的机会。
李锐在看三中的防守。“他们用32联防，但弱侧收缩太慢。”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王明，“要是我们，你和周屿能把这个空当打穿。”
王明没说话，只是点头。他的视线在记分牌和场上队员之间来回移动，在心里默算着攻防回合的时间。
张宸坐在长凳末端。他没看具体的人，而是在看整个场地的“流”——球的流动，人的跑动，空间的打开与闭合。这和平时训练看录像不一样。录像里的一切都是定格、回放、分析。而现场，一切都是流动的、即时的、带着呼吸和汗味的。他能闻到空气里飘来的、别的队员身上的止汗剂味道，能听见鞋底在略微老旧的地板上摩擦发出的独特声响。
这才是真正的比赛。没有聚光灯，没有山呼海啸，只有日光灯惨白的光，和隔壁场地传来的、另一场比赛的模糊哨音。
但压力是真实的。赢，留下；输，回家。简单，残酷。
“还有十分钟。”教练老吴看了眼手表，声音平静，“上场前最后确认装备，该缠绷带的缠好，该喷药的喷上。热身十五分钟。”
队员们开始动作。陈浩从包里拿出护膝，一圈圈缠在左膝上。布料勒紧的感觉很踏实。王明在反复握拳，活动手指关节。李锐已经站起来，开始原地小跳。
在他们旁边的空地上，啦啦队的女孩们聚在一起。
“我刚才看到二中的啦啦队了，”许婷婷小声说，“她们的裙子是亮黄色的，好扎眼。”
“颜色扎眼没用，”宋薇很实际，“我看过她们去年的视频，队形变化太简单了。”
苏晓晓没加入讨论。她站在稍靠边的位置，看着场上。三中刚刚投进一个三分，比分追平了。七中叫了暂停，几个队员围在教练身边，仰头听着，汗水把后背的球衣浸出深色的印子。
她忽然想起林晚给的餐包，还放在背包里。温热的。
“晓晓姐，”许婷婷凑过来，“你紧张吗？”
苏晓晓回过神，笑了笑：“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准备好了的感觉。”
“我也是！”许婷婷眼睛发亮，“练了那么久，终于要上场了！”
徐薇走过来，拍了拍手：“姑娘们，最后五分钟，检查妆容和头发。我们要在第一个中场休息时上场，记住流程，注意表情管理。这不是表演，是战斗的一部分。”
女孩们立刻安静下来，互相检查着彼此的仪容。
场上，七中发边线球。球发出来，经过两次传导，又到了那个5号中锋手里。他转身，看了一眼左边——
三中的小个子后卫像猎豹一样窜出，手一掏！
球被拍掉了！
快攻！三中两人飞奔前场，球传得恰到好处，上篮得分。
反超。
七中教练在场边暴跳如雷。5号中锋低着头，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张宸看着这一幕，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
那个习惯性的左瞥，果然被抓住了。
比赛继续，但节奏已经倒向三中。最后两分钟，七中急于追分，连续两次失误。终场哨响时，比分定格在48比52。
三中的队员抱在一起，又叫又跳。七中的队员则沉默地收拾东西，有几个人的眼圈已经红了。
赢和输，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在日光灯下。
“该我们了。”教练老吴站起身。
菁墨中学的队员们几乎同时站起来。深蓝色的身影聚拢，围成一个圈。
老吴站在中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刚才那场，都看到了。”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细节决定胜负。一个习惯，一次分心，可能就是整场比赛。”
他顿了顿。
“现在，忘掉刚才的比赛。忘掉这里是赛场。就当是平时训练，把练了三个月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记住你们是谁。”
“记住你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的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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