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陈强收到了周斌的微信。
看着那条简短的消息，他嘴角微扬，并未感到意外。
以他对这位舍友的了解，周斌做出“暗访”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他没有打电话，直接回复了位置：“归园小馆，中午饭点，给你接风。到了直接进来，后院。”
午饭时分刚过，归园小馆前院的喧嚣稍减。
周斌按照指引，穿过忙碌的餐厅，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眼前是一个安静整洁的小后院。
角落处，一张小方桌已然摆好，陈强正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炒菜从旁边的小厨房里走出来。
“来了？坐。”陈强将菜放在桌上，语气自然得像是昨天刚见过面。
“没什么好东西，随便炒了两个菜，凑合吃点。”
周斌有些讶异，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小院显然是内部人员处理食材的地方，与前面的营业区隔开，安静且私密。
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一盘青椒炒鱼片，鱼片洁白滑嫩，青椒翠绿欲滴；一盘清炒时蔬，油光水亮，散发着纯粹的清香；还有一个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正咕嘟冒着热气。
“你自己下厨？”周斌推了推眼镜，坐下。
“不然呢？你这‘钦差大臣’暗访，我不得拿出点诚意？”陈强笑了笑，递过一碗颗粒饱满晶莹的米饭。
周斌也不客气，夹了一筷子鱼片放入口中。
鱼肉入口鲜嫩爽滑，带着一丝微甜，没有丝毫土腥味，口感好得惊人，远非市面养殖鱼可比。
青椒脆而不生，辣度适中，恰到好处地衬托了鱼肉的鲜。
他又尝了那盘清炒时蔬，简单至极的烹饪，却将蔬菜本身的清甜脆嫩发挥到了极致，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阳光和露水的自然味道。
“这鱼…这菜…”周斌的惊讶这次直接写在了脸上。
他自认吃遍蓉城高端餐厅，但如此极致的美味，竟是头一次尝到。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乡村小馆的后院尝到的。他面露苦笑。
“鱼是塘里现捞的，菜是地里刚摘的。”
陈强语气平淡，自己也盛了碗汤。
“就吃个新鲜。喝点汤。”
周斌舀了一勺鱼汤，乳白的汤汁浓郁醇厚，味道鲜得让人眉毛都快掉下来，却丝毫不觉油腻，豆腐吸饱了汤汁，入口即化。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饭，周斌放下筷子，看向陈强，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老三，我服了。”
“哦？服什么？”陈强抬眼看他。
“产品。”周斌言简意赅，“我来这几天，亲眼看的，亲口尝的。你们桃源农场的东西，是这个。”
他也学着民宿老板娘的样子，竖起了大拇指。“品质管控，绝对是一流的。这不是吹出来的，是实实在在能吃出来的。”
陈强笑了笑，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管理模式，我也粗略观察了。”周斌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分析师的专业性。
“不是我想象中的家族式粗放管理。”
“有规章，有流程，而且执行得不错。员工士气很高，归属感强。”
“你这老板，威望足，但似乎不只是靠人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安静的后院：
“最难得的是，你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
“一方面在快速扩张，充满了商业的冲劲和野心。”
“另一方面，又给人一种很专注于产品本身的感觉。”
“这两种特质通常很矛盾，但在你这里，结合得还不错。”
陈强给他倒了杯茶水：“接着说。”
“潜力巨大。”周斌总结道，眼神锐利，“市场对高品质农产品的需求是肉眼可见的蓝海。”
“你占据了品质这个制高点，品牌也开始打响了。但是，”他话锋一转，“问题也同样明显。”
“说说问题。”陈强身体微微前倾，显得很感兴趣。
“快速扩张带来的管理挑战。你现在是凭个人威望在驾驭这艘越造越大的船，但体系化的管理架构缺失，这是未来最大的风险。”
“财务、人力、运营、供应链…都需要专业化升级。还有就是…”
周斌指了指自己，“人才瓶颈。尤其是高端管理人才。”
“光靠你一个人，或者现有这些擅长生产但不一定懂现代企业管理的骨干，会越来越吃力。”
陈强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周斌的观察一针见血，完全说中了他正在思考的核心问题。
“所以，”周斌看着陈强，终于抛出了核心问题。
“你之前说的，集团副总的位置，权限有多大？你希望他具体做什么？”
“而你，又打算如何管理这个副总和整个集团架构？”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关乎他是否真的愿意放弃过去的一切，投身于此。
陈强放下筷子，目光坦诚地看着周斌：
“权限？除了我最终拍板，日常运营、各子公司协调、制度建设、大部分人事任免、预算内的资金调度…他都可以管，甚至主导。”
“我希望他是我之外的另一根支柱，负责让整个集团规范地运转起来，把我从日常琐事里解放出来，让我能专注于战略、技术和外部资源整合。”
“至于我如何管理？”陈强笑了笑，“简单。看结果。”
“过程我可以不管，但我要看到战略目标的达成、业绩的增长、风险的管控。”
“我们之间需要绝对的信任，也需要清晰的权责边界和制度约束。你可以把它看作…一次联合创业。”
周斌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显然在飞速权衡。
陈强给出的答案，比他预想的还要放权，也更符合现代企业治理的逻辑。
信任与约束并存，给予极大的空间，但也要求极高的结果导向。
良久，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胸中的都市浊气彻底吐出，换上了桃源清新的空气。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听起来…比在券商天天对着屏幕分析那些虚无缥缈的数字，要有意思得多，也实在得多。”
他端起那杯桃源灵茶，向陈强示意：“这潭水，我蹚了。什么时候办入职？”
陈强也端起茶杯，与他轻轻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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