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批发市场人潮涌动。
苏晚和陆衍穿过拥挤的通道，两旁堆满各色布料的摊位像一条流动的河。摊主们扯着嗓子吆喝：“刚到的布料！三块一米！”“纯棉细布，透气吸汗！”
这是县城最大的布料批发市场，苏晚前世跟着服装厂的采购员来过两次。那时她只是个跟班，只能默默记下哪家的料子好，哪家的价钱实在。
这次不同。
她在市场口停下，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夜市摆摊三个月来的顾客反馈：年轻人喜欢鲜亮的颜色，中年人偏好素雅的印花，给孩子做衣服要柔软透气的棉布……
“先去老刘家，他家的确良颜色最正。” 老刘的摊位在市场东头，是多年的老字号。看见苏晚，他正跟人讨价还价的手停了停：“哟，这不是夜市摆摊那姑娘吗？听说开店了？恭喜啊。”
“刘叔消息灵通。”苏晚笑着回应，目光落在摊位上。她仔细挑选了八种颜色的确良，每种十米，又选了二十米细棉布——这些都是根据三个月摆摊经验选定的颜色和材质。
手抚过淡粉色真丝绡时，她犹豫了。真丝绡比真丝便宜不少，但光泽手感都差一截。
“不要了。”她最终摇头，“宁缺毋滥。”
老刘赞赏地点头：“有眼光。便宜料子砸的是自家招牌。”
采购完毕，三轮车斗已堆满布料。苏晚蹲在路边记账：的确良两百八十元，棉布五十二元，辅料三十七元……总计三百六十九元。
她盯着这个数字深吸口气，这是必要的投资。
“还有这个。”陆衍递来布包。里面是奶奶给的两百元，还有张请邻居代写的纸条：“晚晚，添点本钱。”
苏晚眼眶微热，小心收好钱。她知道每一分都是奶奶省吃俭用攒下的。
回到店里，两人将布料按颜色分类码放整齐。看着满仓库的原料，苏晚第一次有了“货源充足”的踏实感。
但接下来才是挑战——把这些布料变成衣服。
“你回去复习吧，下午我在这儿看店。”陆衍说。
苏晚摇头：“功课晚上补。今天必须开始赶工。”
她不是逞强。前世在服装厂见过太多因备货不足而开业冷清的店。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午后，她在工作台前坐下，快速画出七款设计图——改良立领衬衫、娃娃领连衣裙、刺绣童装……每款都标注了用料和刺绣图案。
“这么多做得完吗？”陆衍看着设计图。
“先做样品，每款两件不同尺码。”苏晚说，“其他的可以接预定。”
这是夜市总结的经验——少量多样，测试市场反应。
下午三点，第一件衬衫开始剪裁。苏晚的手很稳，粉笔在布料上画出流畅线条。剪刀落下发出清脆声响。
陆衍在旁边帮忙熨烫裁片。电熨斗嘶嘶冒着蒸汽，烫平的布料平铺待缝。
缝纫机嗒嗒响起时，整个店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苏晚全神贯注，脚踏板匀速摆动，针头在布料间飞快穿梭。
傍晚，第一件淡蓝色衬衫完工。领口绣着细小的白色茉莉花，针脚细密均匀。苏晚把它穿在模特身上打量。
“比夜市那些精致。”陆衍认真评价。
确实精致。这件放在百货大楼至少卖十五，她定价十二，既有竞争力又有利润空间。
天黑后陆衍买来晚饭。两人在收银台边吃边讨论明日计划。
“明天我继续做，你帮我把做好的挂起来按款式分类。”
“行。需要缝扣子我也可以。”
苏晚笑了：“你会？”
“在部队学过针线活。”陆衍说得理所当然，“缝补衣服是基本技能。”
晚饭后苏晚继续赶工。第二件鹅黄衬衫的袖口绣了对称蝴蝶——左右各一，一只展翅一只收翼。这个图案是她前世的设计，曾在港资服装厂做样品却未投产。今生她要让这个设计重见天日。
夜深了，小街寂静。只有“晚绣坊”还亮着灯，缝纫机声规律坚定。
陆衍没走，坐在体验角看苏晚的历史课本。
“你这样……不回去休息？”
“等你做完这件。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苏晚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绣花。心里某个角落却悄悄软了一下。
凌晨一点，第二件衬衫完工。苏晚伸懒腰时颈椎轻响。
“还有多少？”
“今晚就这两件。明天继续。”
锁店门时已近两点。深秋夜风很凉，苏晚裹紧外套。陆衍推车走在她身边，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拖得很长。
“其实你不用陪我到这么晚。”
“没事。你开店，我也高兴。”
这话简单，但苏晚听懂了。他不是在帮她，而是在陪她一起完成一件事。
回到桂花巷，家家熄灯。堂屋里却还亮着煤油灯——奶奶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针线篮里是几十对缝好扣子的备用扣。
苏晚轻轻给奶奶披上外套，鼻子发酸。这一世，她不是一个人在拼。
收起扣子时，她发现每个扣子的线都缝得整齐牢固，打的结大小一致。这是奶奶的手艺，也是心意。
吹灭煤油灯前，她在日记本上记下：“采购布料369元，制作样品2件。距离开业还有6天。”
六天。她要做完至少二十件样品，要复习下周月考，要完善店铺细节……
会很累，但她不怕。
前世在服装厂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挣微薄工资看不到未来。而今生的每一分辛苦，都是在为自己铺路。
躺下时，窗外传来隐约鸡鸣。
天快亮了。而她的“晚绣坊”，也将在六天后迎来第一缕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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