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考试进行到一半，苏晚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起了外贸流程图。等回过神来，填空题已经空了三道。
下课铃一响，她第一个冲出教室。陆衍等在门口，文件袋边缘被秋雨打湿了。
“怎么样了？”
“先看这个。”陆衍抽出《对外贸易经营者备案登记表》。
两人快步回到店里。小丽正在理货，见状连忙清空工作台。
陆衍把文件摊开：备案表、公司章程、开户指南……每份都贴着便签，是他整理的重点。
“咨询过了，”陆衍指着表格，“注册公司要一个月，但可以先办个体户的外贸经营权，材料齐全的话，一周就能批。”
苏晚接过申请表。条件比想象中简单——有固定场所和营业执照就行。
“这个能接外贸单吗？”
“能，但有额度。”陆衍翻到注意事项，“年出口额不超过五十万。不过我们现在够了。”
五十万。苏晚在心里算：每件五十，就是一万件。确实是短期内够不到的天花板。
她开始填表。姓名、身份证号、地址……笔在“主营商品”一栏停住。
“写什么？服装还是具体些？”
“写‘纺织服装及刺绣制品’。”陆衍显然想过，“范围宽些，以后方便。”
窗外雨声渐密。小丽端来热茶。
填到“预计出口地区”时，苏晚抬头。
“先写港澳和东南亚。”陆衍说，“离得近，运费低，文化也近。欧美门槛高，我们一步步来。”
苏晚点头，工整写下地名。每个字都像在地图上标新坐标。
表填好了，陆衍仔细检查：“明早我去交材料。正常五个工作日，但说了加急。”
“还要五天……”苏晚算着时间。样品寄出十天了，陈先生的回复就在这几天。如果样品通过要签合同，这边资质还没下来……
“来得及。”陆衍又从文件袋里抽出两张纸，“这是银行开户要的资料。外贸账户要开通外币结算。”
苏晚接过来看，要求更复杂：公章、身份证、许可证、备案表……一环扣一环。
“像解九连环。”
“每解开一环，路就宽一点。”陆衍收好文件，“明天我去银行问清楚，把要的东西列出来，一件件准备。”
小丽在旁边听了半天：“老板，做外贸这么麻烦？”
“嗯。”苏晚看着满桌文件，“但麻烦的事，通常都值钱。”
雨小了。陆衍起身：“还得去趟运输公司。李明说做外贸运输要提前报备车型线路。”
“我一起去。”苏晚站起来，“有些细节我要当面问。”
运输公司院子里停着十几辆货车。李明正在指挥装货，迎了过来。
“情况我知道了。”他开门见山，“外贸运输分三段：国内、口岸、国际。你们现在要考虑国内段——从厂里到港口。”
他带两人走到一辆厢式货车前：“这种车最合适。全封闭，防雨防尘，能装货柜。”
苏晚看了看：“我们货不多，要整辆车吗？”
“可以拼车。”李明解释，“比如你有货发上海，别人发青岛，一辆车先跑上海，卸你的货，再装去青岛的。这样分摊，运费省三成。”
苏晚记下。外贸每个环节都在教她精打细算。
“还有包装。”李明补充，“纸箱要达出口标准，印唛头、重量、体积。要找专门厂做模板。”
又是一个新环节。苏晚的笔记本快记满了。
“李哥，这些你能帮忙联系吗？”陆衍问。
“包在我身上。”李明爽快答应，“我干这行八年了，整条线的人都熟。你们专心做衣服，运输交给我。”
这话像定心丸。苏晚看着院子里待发的货车，觉得外贸这条路虽然长，但沿途已有人在等。
离开时雨停了。西边云层裂开缝，夕阳把湿漉漉的街道染成金色。
“还差什么？”回程路上苏晚问。
“差样品通过，差第一份合同，差第一笔定金。”陆衍说得平静。
还有很多“差”，但苏晚不慌。就像刺绣先描图样，然后一针一线绣。只要针在手，线在针，布在绷上，总能完成。
回到店里，小丽做好了晚饭。三菜一汤摆在缝纫机旁的工作台上。
三人吃饭时，苏晚手机响了——学校短信提醒明天月考。
“明天考试。”
“能考好？”小丽担心。
“能。”苏晚扒了口饭，“该记的都记在脑子里了。”
她没说谎。这段时间她学会了在脑子里分区：一块存化学公式，一块记英语单词，一块画设计图，还有一块放外贸流程、资质要求、运输细节。
人脑像多格柜，分类放好，需要时就能找到。
饭后陆衍收拾文件：“明早我去办事，你安心考试。”
“好。”
送他到门口，街灯亮了。湿漉漉的路面反射着昏黄光晕。
“陆衍，”苏晚叫住他，“谢谢。”
路灯在陆衍肩上镀了金边：“谢什么？”
“谢谢你……”苏晚顿了顿，“谢谢你把这条路，走得比我自己走还认真。”
陆衍转身。夜色中眼神温和坚定：“因为这条路的尽头，是我们要一起去的地方。”
他挥挥手，融入夜色。
苏晚站在店门口，望着他消失的街角。晚风带着雨后清新吹来，梧桐叶上的雨滴簌簌落下。
回头看店内。工作台上摊着样衣边角料；墙上日历明天被红笔圈出“月考”；缝纫机静待着。
这一切真实具体。更远处，港口、货轮、陌生国度，那些模糊的图景，正在一纸一证间变得清晰。
她关上门锁好。明天要考试，要等样品消息，要继续走这条正在打通的路。
但此刻心里很踏实。就像刺绣时绷紧了布，知道每一针落下，都会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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