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苏晚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她放下笔，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移到了课桌边缘。
交卷走出教学楼，陆衍等在梧桐树下。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右下角印着熟悉的红字。
“刚到。”他把信封递过来。
苏晚接过信封，手指触到纸张的瞬间，忽然有些不敢拆。这薄薄的信封里，可能装着她等了半个月的消息。
“拆吧。”陆衍说。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撕开封口。里面是两张纸：一张信，一份合同。
信很短：“样品通过。客户选定童装连体衣款，首单五百件，单价八美元。合同附后，请确认后回传。祝贺。”
八美元。苏晚快速换算——约六十五块人民币一件。成本不到三十。
“成了？”陆衍问。
“成了。”她声音很轻，手微微发抖。
五百件，三万二千五。净利润一万五以上。前世在制衣厂，她要缝五万件衣服，才能挣到这个数。
“先回店里。”陆衍收好合同，“细节要慢慢看。”
下午的“晚绣坊”关了门。工作台上摊着合同、计算器、笔记本，还有那件样品。
小丽眼睛瞪得圆圆的：“五百件……老板，我们做得完吗？”
“做得完。”苏晚冷静下来，用红笔在合同上标注重点，“一个月交货，每天不到二十件。但要留出缓冲时间。”
她开始列清单：面料、辅料、人工、包装、运输……
陆衍仔细看合同：“付款方式要特别注意。‘30%定金，70%凭提单复印件支付’。意思是签合同后付三成定金，我们收到钱才能开工。货上船后，传提单照片，对方再付剩下的。”
“提单是什么？”小丽问。
“提货单。”苏晚解释，“证明货已装船。客户看到提单才会付尾款。”
这些知识是最近学的。现在用上，才发现每个环节都环环相扣。
“定金什么时候到？”
“合同签完三个工作日内。”陆衍看日历，“今天周五，最迟下周三。我们要在这之前定好面料。”
苏晚给赵姐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
“赵姐，军品卡其布还有货吗？”
“有！我给你留着呢！”赵姐声音带笑，“听说样品过了？恭喜！要多少？”
“五百件连体衣，每件约零点八米。四百米。保险起见，订四百五十米。”
“行！马上发货。检测报告下周一出。”
挂了电话，苏晚在清单“面料”后打勾。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接着是辅料。她拆下样品上的扣子、织带、橡筋，摆在桌上。
“贝壳扣五百颗，橡筋五十米，织带一百米。全部要安全材质，有检测报告。”
小丽拿本子记下。字歪扭，但认真。
“还有包装。”陆衍翻开李明给的资料，“外贸童装每件要独立胶袋，胶袋要打孔——防儿童窒息。外箱用双瓦楞纸，印唛头、重量、箱号。”
这些要求苏晚没听过。她看着复杂的图标和英文术语，觉得接订单只是开始，考验在后面。
“一件一件来。”她说。
接下来三天，苏晚的生活变成精确的时钟。早上六点起床，背英语单词——外贸文件可能是英文的，她要懂基本术语。七点到店，和小丽清点物料。八点上学，课间算成本、画工序图。下午放学直奔厂房，和陆衍对接进度。
面料周一到。苏晚一匹匹检查，对着光看织疵、污渍。军品布质量确实好，厚实均匀。
周二，辅料样品到。贝壳扣圆润光滑，不刮手；橡筋弹性适中；织带染色均匀，没异味。苏晚送去做安全检测。
周三下午，定金到账。银行来电时，苏晚正在厂房裁布。听到“外汇汇款已入账”，手里的剪刀顿了顿。
“多少？”
“九千七百五十美元，折人民币……”职员报了个数字。
挂了电话，苏晚站原地愣了几秒。然后继续裁布，剪刀沿画好的线前进。只是手有点抖，布边裁歪了。
陆衍进来时，看见她对着一匹裁坏的布发呆。
“怎么了？”
“裁歪了。”苏晚说，“浪费半米布。”
“半米布，八块钱。”陆衍拿尺子量，“但我们的定金到了，九千多美元。”
苏晚抬头，忽然笑了：“是啊，我在心疼八块钱，却忘了已经有九千美元在账上了。”
这感觉奇妙。一方面是大笔进账，一方面是极致节省。她知道，外贸这条路，就是由无数个“八块钱”的谨慎积累而成。
“今晚庆祝一下？”陆衍提议。
“等货全做完再说。”苏晚收起裁坏的布，“现在庆祝太早。”
她重新铺开一匹布，粉笔画线。这次手很稳，线条笔直。
缝纫机声在傍晚的厂房里响起。哒哒哒，像稳健的心跳。小丽锁扣眼，陆衍对包装箱尺寸。
阳光从西窗斜射进来，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织一起。
苏晚踩缝纫机踏板，针尖在卡其布上快速起落。一件连体衣的雏形渐显：圆领、开裆、胸前的兔子刺绣。
她想起前世在制衣厂，也做过类似连体衣。但那是别人的设计，别人的订单，她只是流水线上的一双手。
而现在，从设计到选料到生产，每道工序都是她的决定。这兔子是她画的，这圆领是她定的，这开裆位置是她反复改过的。
虽只是五百件小订单，但这是完全属于她的第一张外贸提单。
窗外天色渐暗。苏晚开灯，继续工作。缝纫机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像某种坚定的宣告。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针线要缝向更远的地方了。而这张小小的提单，就是通往远方的第一张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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