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六点，派出所接待室里冰凉。
苏晚和陆衍坐在接待室冰凉的长椅上，她小心地整理着书包里的材料：监控录像带、录音机、林薇薇签字的现场笔录复印件，还有李律师帮忙整理的法律条文摘要——每一页都仔细标注了重点。
陆衍去值班窗口说明情况，年轻民警告诉他们，要等王所长八点半上班后亲自处理这个案子。
“我们等。”苏晚平静地说，目光落在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晨光初现，树叶已开始泛黄。
她想起前世这个时节，自己正在婶婶家院子里洗全家人的衣服，手浸在冷水里冻得通红麻木。那时她觉得人生没有希望，每一天都是煎熬的重复。
现在不同了。
煎熬还在，但她手中握住了可以劈开荆棘的刀。
八点二十，王所长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进了院子。五十多岁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警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锁好车，他一眼看见了等在门口的两人。
“苏晚是吧？”王所长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厂子的事我听说了，进来谈。”
办公室陈设简单，一张旧木桌，两个铁皮文件柜，墙上贴着辖区地图。王所长泡了三杯茶，示意两人坐下。
“材料都带来了？”
“都在这儿。”苏晚将准备好的材料一一摆在桌上。
王所长戴上老花镜，认真地查看起来。他先翻阅了笔录，接着听了录音，最后让年轻民警将录像带拿到隔壁播放。黑白画面中，林薇薇翻窗入室、盗取图纸、撞倒布料架直至被当场抓获的整个过程清晰可见。
看完所有证据，王所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情况基本清楚了。”王所长摘下眼镜，“盗窃涉及商业机密，性质恶劣。你们想怎么处理？”
苏晚坐直：“按法律办。我要立规矩。厂里二十多女工看着，今天放过一个，明天就有第二个。”
王所长看她一会儿，点头：“明白。林薇薇在羁押室，要见吗？”
“见。”苏晚说。
羁押室在后院。林薇薇坐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睛肿得厉害。看见苏晚，她扑到栏杆前。
“苏晚！我知道错了！你让他们放我出去！”声音嘶哑带哭腔。
苏晚站在栏杆外：“这话你说过不止一次。”
“这次是真的！我发誓！”林薇薇伸出手。
“发誓有用要法律干什么？”苏晚拿出图纸复印件，“你知道这些值多少钱？”
林薇薇愣住。
“一件童装赚八块。你偷的设计要是被周强抢先做，我这批订单可能全砸。”苏晚声音平静，“一千二百块。二十多个女工的工资，孩子学费，老人药钱——都在这里。”
林薇薇的手缩回去。
“你只想自己没钱吃饭，”苏晚继续说，“想过厂里那些婶子吗？三婶家三个孩子上学，春梅婶婆婆常年卧床……她们都指望这份工钱。”
“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是不在乎。”苏晚收起纸，“你只在乎周强给的七十块。”
林薇薇瘫坐地上，低头哭起来。
“路是自己走的。”苏晚转身离开。
回厂路上，陆衍问：“会不会太狠？”
苏晚看着前方：“如果这次放过，下次有人偷布料怎么办？偷机器怎么办？规矩立了不执行，等于没立。我要对厂里二十多人负责。”
陆衍沉默片刻：“明白了。”
工厂里气氛不一样。
女工们都在干活，但不时看门口。见苏晚回来，大家都停下。
三婶过来小声问：“怎么样了？”
“送派出所了，可能判六个月到一年。”苏晚声音整个车间都能听见。
有人倒吸凉气。
苏晚走到裁床前：“大家停一下。”
女工们围过来。
“昨晚的事大家都看见了。”苏晚说，“林薇薇偷图纸偷钱，不是第一次。我给过机会，她没改。”
她指着墙上厂规：“这十二条不是写着玩的。谁碰红线，谁担后果。在我厂里，一视同仁。不管你是谁，偷东西就是不行。”
车间里很安静。
“咱们办这厂不容易。”苏晚声音温和了些，“布料是陆衍一家家跑来的，机器是大家省吃俭用买的，订单是我一趟趟谈的。咱们拧成一股绳，厂子才能活，大家才有钱。”
她看向春梅婶：“您说是不是？”
春梅婶用力点头：“是！晚晚说得对！”
“对！”玉珍也说，“规矩立了就得守！”
女工们纷纷点头。
“好了，干活吧。”苏晚拍拍手，“这批货做好了，每人发五块钱奖金。”
“真的？”有人惊喜。
“真的。”苏晚笑，“我说到做到。”
车间响起欢呼声，缝纫机又响起来，比之前更带劲。
中午放学，李律师来电话。
“案子立案了，下个月开庭。我给周强发了律师函，警告他停止用偷去的设计。”
“他会听吗？”苏晚问。
“听不听是他的事，但法律程序要走。”李律师说，“不过你要有准备，这种人不会轻易罢休。”
“我知道。”苏晚说。
挂了电话，她翻开作业本。数学题还没写完，铅笔在纸上沙沙响。
她想起前世，那时连方程都解不好，觉得读书没用。
现在她知道，知识是最有力的武器。数学让她会算账，语文让她懂合同，法律让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窗外梧桐树叶黄了，风一吹簌簌落。
苏晚写完最后一道题，合上本子。
该去工厂了。
那里有她的战场，有她的路。
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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