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被带走的第七天，判决公告贴在了车间墙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女工们上工时会看一眼，没人说话，但手上的活计都更仔细了。春梅婶那组现在每件衣服要检查三遍线头，玉珍的后整组连指甲盖大小的线头都不放过。
苏晚看在眼里，知道规矩立住了。
交货期还剩三天，她向学校请了假。班主任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叹了口气：“高三关键时期……”
“我保证不落下功课。”苏晚认真说，“晚上会补上。”
班主任最终签了字。
第一批成品装箱那天，秋阳正好。
一百五十件童装，每件用白纸包好，整齐码进纸箱。三婶带着人点数，春梅婶检查包装，玉珍贴封条。
“一件不少。”三婶抹了把汗。
苏晚拿起胶带封箱机。“咔嚓咔嚓”声中，胶带在纸箱上缠出十字。封到最后一箱时，她停下手，看向车间里所有人。
大家看着她，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更多的是光亮——那是看到成果的光。
“这箱货，”苏晚开口，“是咱们厂第一批外贸订单。从买机器到现在，用了二十三天。”
她顿了顿：“这二十三天，有人早上五点就来打扫，有人晚上九点还在练针法，有人孩子生病都没请假。这些，我都记得。”
春梅婶低下头抹眼角——她孩子前些天发烧，她确实没请假，是三婶让她中午回去看了一眼。
“货送出去，下周一就能收到尾款。”苏晚继续说，“到时候，除了工资，每人再加十块钱奖金。”
车间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欢呼。
“晚晚！咱们成了！”
“十块钱！能给娃买新书包了！”
苏晚笑了，这是这些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她转身，用力封上最后一箱。
“装车！”
货车是陆衍联系的。三十个纸箱装上车时，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这就是卖到外国的衣服？”
“真有本事……”
女工们抬箱子小心翼翼，像抬着宝贝。等全部装完，苏晚和陆衍后背都湿透了。
司机发动车前，苏晚递过去一个信封：“师傅，路上买点吃的喝的。”
司机推辞：“运费付过了。”
“这是心意。”苏晚坚持，“这批货很重要，麻烦您准时送到。”
司机这才接过，郑重点头：“放心，今晚肯定送到。”
货车驶出村子，扬起一路尘土。女工们站在路边挥手，直到车消失在拐弯处。
三婶擦擦眼睛：“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春梅婶也说，“忙了这么多天，突然送走了……”
“因为那是咱们的心血。”苏晚轻声说，“就像嫁女儿，舍不得，但得送出去。”
她转身：“货送走了，活没完。明天开始做第二批，三百件。大家今天休息，明早七点开工。”
女工们散去后，苏晚和陆衍最后检查车间。机器关电源，布料盖防尘布，工具归位。苏晚走到裁桌前，翻开订单本。
第一页是她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童装，一百五十件，单价十八元，总价两千七百元。
她拿起笔，在下面写道：十月十八日，第一批货交付。出货一百五十件，待收尾款一千八百元。
笔尖沙沙作响，像在记录历史。
交货后第三天，汇款单到了。
陆衍从邮局取回来，薄薄一张纸。苏晚接过，手指抚过数字：人民币一千八百元整。
加上之前九百元定金，这笔订单总收入两千七百元。扣除布料八百、工资五百、杂费一百，净利润一千三百元。
她翻开账本新的一页，工工整整记下这笔账。墨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圈，她看着那个数字，久久没说话。
一千三百元。
重生后摆摊，第一天才赚两块钱。后来开店，一个月赚过五百。现在，一批订单赚了一千三。
陆衍站在她身边：“成了。”
苏晚抬起头，眼睛发热：“这才刚开始。”
她打开抽屉里的铁皮盒子——就是之前被偷过钱的那个。现在盒子换了新锁，钥匙只有她和陆衍有。
数出七百五十元，那是二十五个女工这个月的工资，每人三十元。又数出二百五十元，是承诺的奖金，每人十元。
“明天发工资。”她说。
陆衍看着她数钱的样子：“你瘦了。”
苏晚一愣：“有吗？”
“瘦了五斤。”陆衍很肯定，“学校称体重时我看见了。”
苏晚笑了：“忙过这阵就好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夕阳把车间照得金黄。空荡荡的裁床，整齐的缝纫机，墙上的厂规和公告——这一切，都是她建起来的。
前世二十八岁坠楼时，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现在十八岁，她有了工厂，有了员工，有了成功的订单。
还有身边这个人。
“陆衍，”她转身，“谢谢你。”
陆衍摇头：“是你自己的本事。”
“不，”苏晚认真说，“没有你帮忙找布料、联系货车、安摄像头，我做不到这么快。”
她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押了摩托车，知道你跟战友说好话赊账，知道你每天最早来最晚走。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陆衍耳朵有点红，别开视线：“应该的。”
苏晚笑了，没再说感谢的话。有些情谊，记在心里比挂在嘴上更有分量。
她重新走回桌前，翻开账本下一页。拿起笔，在最上面写下：第二批订单，三百件，预付定金一千五百元。
笔尖顿了顿，又写下一行小字：目标——月净利润突破三千元。
窗外天色完全暗了，车间里的灯一盏盏亮起。
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第一批货送出去了，第一桶金赚到了。
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她迈得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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