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新糊在墙头上的碎玻璃泛着冷光。
天刚亮苏晚就到了工厂，和陆衍一起把收集来的玻璃瓶敲碎，用水泥仔细糊在后墙墙头。三婶在一旁看着：“这要是划伤人……”
“就是要让她知道疼。”苏晚头也不抬，“疼了才知道不能翻。”
玻璃尖利，排了一圈。陆衍在四角装了红外摄像头，夜里也能看清。
布置完，苏晚召集女工开会。
“昨晚的事大家知道了。”她站在裁床前，“有人想偷咱们饭碗。咱们辛苦干活，有人想不劳而获。”
女工们面色凝重。昨夜动静很多人都听见了。
“今晚起守夜加人，两人一组。发现有情况别追，先吹哨。”苏晚掏出哨子递给三婶。
三婶用力点头。
玉珍举手：“晚晚，咱们样品还能成吗？”
苏晚沉默片刻：“成不成，得看东西够不够好。咱们做好自己的，剩下的交给天意。”
话虽如此，她心里绷着弦。新样品送去五天了，陈经理那边毫无动静，这不正常。
下午放学，苏晚去了邮局。
拨通外贸公司电话，助理小刘接的：“苏姐，陈经理出差了，下周才回。您样品他看了挺满意，就是价格……”
“价格不降。”苏晚语气平静，“但可以给更长账期，单子量大还能定制设计。”
小刘顿了顿：“我记下了。不过周强昨天又来，说还能再降五毛……”
“让他降。”苏晚说，“降到亏本最好。”
挂了电话，她站在邮局门口发愣。秋风吹得梧桐叶哗哗响，黄叶打旋落下。这季节该收的庄稼收了，冬衣该备了。
她想起前世这时，正为冬天煤钱发愁。婶婶说没钱买煤，让她去捡柴。她背竹筐上山，手冻得裂口，血滴在枯枝上。
那些日子冷进骨头。
现在不会了。她有厂子，有人跟，有钱挣。谁也别想让她回去。
张翠兰蹲在村口草垛后，腿麻得没知觉。
下午周强又催了：“两百定金收了，事办不成？办不成退钱！”
退钱？不可能。
可昨晚差点被抓，她心有余悸。死丫头现在精得很，厂里晚上有人守，墙头糊了碎玻璃——她白天偷看过，阳光下玻璃碴子闪光，吓人。
但五百块……有了能还部分赌债，租间像样房子，不用住漏风工棚。
天渐黑。张翠兰从草垛后探头，见工厂灯一盏盏亮起。女工们陆续离开，说笑由近及远。最后三婶和春梅婶锁了车间门往村里走。
又等半小时，天全黑。张翠兰爬出草垛活动腿脚，绕到工厂后墙。
墙头玻璃月光下泛冷光。她咬牙掏出旧棉袄，打算铺上去翻墙。
刚甩上墙头，强光照在脸上。
张翠兰吓得哆嗦，棉袄落地。只见陆衍举着手电，苏晚在旁，后面跟着三婶几人。
“婶婶做什么？”苏晚声音清晰，“晚上来赏月？”
张翠兰脑子一嗡，转身想跑，被玉珍拦住。四面都有人。
“我……路过……”
“路过带棉袄翻墙？”苏晚走近捡起棉袄，抖出相机。
“这又是什么？”
张翠兰脸色惨白。
苏晚打开相机看照片：缝纫机、裁床、订单记录……
“拍得挺全。”苏晚把相机递给陆衍，“给谁看？”
“我自己看不行？”张翠兰强撑，“我是你婶婶！”
“去年你亲口说断绝关系，白纸黑字按手印。”苏晚掏出折叠的纸，“要念吗？”
张翠兰瞪大眼。
“就算断了，我也是长辈！你不怕天打雷劈？”
“我怕。”苏晚点头，“但我更怕对不起厂里婶子。她们靠这工钱养家，你想让周强抢她们饭碗？”
这话一出，三婶等人眼神变了。
“张翠兰，你还是人吗？”三婶气得发抖，“帮着外人砸锅！”
苏晚走到张翠兰面前：“周强给你多少钱？”
“什么钱……”
“相机不便宜，你买不起。他催你了吧？三百？五百？”
张翠兰腿一软瘫坐，捂脸哭：“磊磊欠赌债……要剁他手……我没办法……”
哭声凄惨。几个女工别过脸。
苏晚站着等哭声弱了才开口：“张磊欠债是他的事。你不该动我厂子，不该动婶子们饭碗。”
她拿回相机，曝光胶卷，连相机递过去。
“拿着，告诉周强被我抓了，相机砸了胶卷废了。”
张翠兰愣着不敢接。
“拿着。”苏晚塞她手里，“今天不报警，看爹娘面子。只此一次。”
她声音冷下：“下次再靠近工厂或帮周强，我就把断绝书、照片证据、你以前偷东西证词一起送派出所。不是三天拘留那么简单了。”
张翠兰打颤。抬头看苏晚，月光下那张脸平静，眼神冷如冰。不是记忆里怯懦小姑娘了。
“滚。”苏晚转身，“别让我再见你。”
张翠兰爬起来，抱相机踉跄跑了。
院子安静。女工们看着苏晚。
三婶开口：“就这么放她走？”
“不然呢？”苏晚苦笑，“真送派出所？她是我婶婶，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我心狠。”
“咱们是要保住厂子。”苏晚说，“今天这一出她不敢再来。周强也得掂量。”
她看众人：“咱们开厂是为过日子，不是斗气。但有人想砸锅，得让他知道锅是铁的，硬得很。”
女工们点头。
“好了，今晚我守夜，大家回去休息。”苏晚挥手，“明天还得赶工。”
人散了，院子剩她和陆衍。
“她真会收手？”陆衍问。
“不会。”苏晚望张翠兰消失方向，“但她会怕。人一怕就会出错。等她把相机拿回去，周强不会信她话。到时候，该他们自己闹起来了。”
月光清冷，照她脸上。十八岁面容，二十八岁眼神。
这一世，不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那些黑手，一根根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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