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亨的目光在唐御和杜先生脸上缓缓扫过,窖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动,映照出权衡与决断的微光。
“杜先生所言,正合孤意。”太子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含嘉仓乃国家命脉所在,绝不容蛀虫蛀蚀,更不可沦为逆胡私库。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视线转向唐御:“唐先生,你既能从故纸堆中嗅出异常,洞察关键,这前往洛阳探查之任,非你莫属。然东都非比长安,元载经营日久,龙蛇混杂,可谓虎狼之地。你需谨记,此行首要在于印证猜测,搜集实据,切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唐御心头一凛,既有临危受命的沉重,也有一丝深入历史棋局的悸动。他躬身应道:“臣,明白。定当谨慎行事,不负殿下所托。”
“严明。”太子又唤道。
“末将在。”严明踏前一步。
“你精选一队得力人手,皆用生面孔,明日随唐先生启程。一应事宜,皆听唐先生调度。首要确保先生安全,其次,打通东都的耳目。”太子吩咐完,又看向杜先生,“杜先生,长安这边,尤其是李相与东宫周边动向,有劳你多加留意。若有异动,速报孤知。”
杜先生,名唤杜有邻,乃是太子身边少数精通刑名、钱谷的心腹谋士之一,此刻肃然拱手:“殿下放心,臣必当尽心。”
计议已定,太子自怀中取出一枚半掌大小的铜符,上刻云纹,中间一个篆体的信字,递给唐御:“此符可调动洛阳城中永丰仓的一位副监,他名唤徐望,是孤的人,可信赖。若有急难,或需查阅官面文书,可寻他相助。但非到万不得已,勿要动用此线。”
唐御双手接过铜符,触手冰凉沉重,深知此物分量。这不仅是信物,更是太子将一部分身家性命交托于他的象征。
次日拂晓,天色未明,一场细雨笼罩着长安城。通化门刚开,几辆看似普通的货运马车便混在出城的人流中,悄无声息地驶上了通往东都的官道。唐御坐在其中一辆车内,身着青布直缀,扮作一名随账房先生去洛阳核对生意的文书。严明则带着四名精干护卫,分别扮作车夫和伙计,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车厢颠簸,唐御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迷蒙的雨丝和向后飞驰的关中沃野。离开那座压抑与机遇并存的长安城,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像是从一条汹涌的明河,驶入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礁密布的沼泽。元载……这个名字在他心中盘旋。史书上的记载与此刻亲身涉入其阴谋的感觉,截然不同。
路途非止一日。沿途驿站歇脚时,唐御也能听到南来北往的客商议论。话题多离不开边塞战事此时唐军与吐蕃、南诏时有摩擦,以及那位圣眷正浓的安禄山安大夫的种种豪举。民间对即将到来的滔天巨祸,似乎毫无察觉,只道是盛世繁华,边将威武。
数日后,车队抵达洛阳。时值春末,洛阳牡丹已近尾声,但这座帝国的东都,其繁华富丽丝毫不逊长安。洛水穿城而过,桥梁如虹,市坊林立,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尤其是靠近漕渠的北市一带,货栈鳞次栉比,各色口音的商贾云集,空气中弥漫着香料、茶叶和潮湿木料的气味。
按照既定计划,他们没有直接前往可能被重点监视的含嘉仓区域,而是在北市附近寻了一间中等规模的客栈悦来居住下。安顿好后,唐御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带着严明,如同寻常初到洛阳的客商一般,连续两日在北市及漕渠码头附近转悠,观察漕船停靠、货物装卸的流程,留意各仓廪官吏的巡查规律,以及市井之间关于漕运、仓廪的闲谈碎语。
他注意到,提及含嘉仓,尤其是北仓区即账目中有问题的北三区码头附近,力夫和低阶小吏往往讳莫如深,或匆匆岔开话题。而一些看似闲聊的对话中,隐约透露出北仓夜间确有非同寻常的动静,且有身着非官服的精干人员时常出入。
第三日午后,唐御在客栈房间内,与严明低声商议。
“看来,含嘉仓北区确有蹊跷,守卫亦比别处森严,明哨暗卡不少。”严明低声道,“硬闯或直接以查验名义靠近,绝无可能。”
唐御沉吟片刻,道:“徐望这条线,是最后的保障,不宜轻动。我们需另寻他法,混进去,亲眼看看。”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往来运送货物的队伍,忽然心念一动:“严校尉,你观察这两日,往来仓廪运货的,除了官府的差役,是否还有民间的力夫帮伙?”
严明点头:“有。北市有几个大的脚行,专做码头仓廪的搬运生意。尤其是大宗货物集中到岸时,官差人手不足,便会雇佣他们。”
“可知哪个脚行与含嘉仓,特别是北区往来最密?”
“有一个叫义安帮的,势力颇大,据说包揽了含嘉仓近三成的民间搬运活儿。其帮主姓胡,在码头上很有些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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