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关掉手机屏幕,指尖在那块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了一抹模糊的弧度——汗意未干,指纹边缘微微泛潮,像一道尚未愈合的微小裂痕。
清晨六点的街道,空气里浮着一层湿漉漉的薄雾,带着没散干净的柏油味和早点摊新炸油条的焦香;风掠过耳际时,卷起一丝凉意,又很快被蒸腾的暖气裹住,皮肤上浮起细小的颗粒感。
他没有回寝室,而是绕过半个校区,校门口拦了辆共享单车,链条吱呀作响,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梧桐落叶,发出脆而微涩的碎裂声。
走进那家大刘常去的“老广早茶”时,门楣上的铜铃“叮”地轻颤,余音混着人声嗡嗡震颤着耳膜。
店内人声鼎沸,蒸笼开启时的白烟像云朵一样撞在天花板上,又带着虾饺的鲜甜坠入食客的鼻腔——那甜里裹着竹叶清气、肉汁脂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刚出锅的糯米粉微酸。
大刘正坐在靠窗的位子,面前摆着一碟已经见底的凤爪,那张由于常年跑单而晒得黝黑的脸上,正挂着一种憨厚的、甚至有些滑稽的满足感;他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磨得发亮的银戒内圈,刻着细小的“萤”字与一道浅浅的裂痕,在晨光里一闪。
陈凡拉开椅子坐下,指关节叩了叩油腻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杯沿水纹轻晃,几粒浮油打着旋儿散开。
“大刘,昨天给那些猫买‘驱邪铃铛’的钱,账面上走的是公款?”陈凡随手拿起一根油条,咬下去时,酥脆的表皮在齿间崩裂,发出咔嚓一声,热油顺着舌尖滑下,辣酱的灼烧感随即在舌根炸开,微微发麻。
大刘嚼着凤爪的动作僵了一下,吐出一块细碎的骨头,苦笑道:“陈兄弟,我就知道那匿名邮件也发到你那儿了。说我搞‘黑猫崇拜’,私吞善款买这种没用的道具?”
陈凡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扫过对方指节上未洗净的面粉印,又落回自己左手那枚银戒——裂痕处,正随着呼吸微微发烫。
大刘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那部屏幕已经裂了缝的手机,指尖在布满划痕的膜上滑动,调出了一排视频记录。
每一笔支出的后面,都跟着一段受助者亲手签字或按手印的视频,画面里有住在桥洞底下的流浪汉,也有收养残疾猫的老奶奶,他们领到钱时眼神里的光,是任何演算法都模拟不出来的——那光落在陈凡视网膜上,竟微微刺痒,像被阳光晒透的绒布拂过眼睑。
“他们想让我们散伙。”陈凡看着那些视频,眼神微暖,端起那杯微苦的浓茶抿了一口,涩味在舌面铺开,喉间却回甘绵长,“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手里那点钱,而是我们居然真的彼此相信。”
耳机里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电流声,是苏晚萤——他拇指擦过耳后那道淡粉色的旧疤,三年前她为他挡下蚀骨符时,留下的第一道共生印记,此刻正微微搏动,如心跳同步。
“陈凡,我这边处理完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音是医学院解剖实验室那种特有的、带着凛冽刺鼻感的福尔马林气味——那气味钻进鼻腔,冷而锐利,像冰针扎进黏膜,又混着消毒酒精的微辛与标本瓶玻璃的微凉触感。
陈凡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苏晚萤站在一排排浸泡着标本的玻璃瓶前,对面是眼眶红肿、不知所措的林小满;他甚至能“尝”到她灵力散开时那一瞬的温润——仿佛含住一小片春日融雪,清冽中泛着蜜意。
就在刚才,关于“林小满画作致幻”的谣言在实习群里炸开了锅。
“那些人不敢看真相,就说看画的人中了毒。”苏晚萤轻声说着,陈凡通过共享灵觉,感觉到一股温润的灵气在实验室里散开,那是苏晚萤将灵净之气注入了盛满药液的标本瓶。
“刺啦——”
那是某种阴毒符咒被净化时的尖叫,尖锐如指甲刮过黑板,又骤然被福尔马林液体吞没,只余一缕焦糊铁锈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原本清澈的福尔马林药液突然剧烈翻涌,在林小满和一群围观学生的注视下,一枚漆黑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符咒残片缓缓浮出,表面还冒着细微的白气,触之灼手。
“有毒的是不敢看真相的眼睛,不是画。”苏晚萤的一句话,像一记耳光,扇碎了实验室里压抑的窃窃私语——那声音落下时,陈凡耳后疤痕猛地一跳,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
陈凡走出早茶店,阳光刚好穿透薄雾,照在马路对面的煎饼摊上,铁鏊子被烤得滚烫,滋滋声里腾起一缕焦香白烟,混着葱花爆香的辛烈气息扑面而来。
大刘拎着两份刚出锅的煎饼,特意嘱咐老板:“那份多加辣,他那人,手上的疤疼起来就爱吃辣。”——话音未落,陈凡舌尖果然泛起熟悉的灼痛,辣意顺着食道一路烧下去,额角沁出细汗。
摊位边站着周岩,他那只结晶化的左手插在兜里,神情冷峻地看着警局大门;看到大刘递过来的煎饼,他那双总是透着凶狠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从袖口抖落出一枚烧焦的、带着焦糊铁锈味的感应钉残片,金属边缘还残留着电弧灼烧后的青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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