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说着聊着来到金雨轩后院的茶座,秦封说道:“今天我请大家喝茶,不过这里鱼龙复杂,汉奸特务不少,大家说话小心一点。”
大家谨记秦封的嘱咐,边喝茶边闲聊起家常琐事、奇闻趣谈,大家都有说有笑,只有詹秀珠显得郁郁寡欢与大家交流的也不活跃。
当然詹秀珠这种状态是有原因的,她正饱受失恋的困扰。原来詹秀珠有一个燕大的同学男友名为禹化尘的,日军侵占北平前夕,詹秀珠这位男友要和其他许多同学一起去南方。而且詹秀珠也曾经想和禹化尘一同前往,却被父亲詹德海生生地按在家里,哪怕詹秀珠绝食抗议也无济于事,一对恋人就此分手两别。直到日军进了北京城,詹德海才放松了对詹秀珠的看管。
作为好同学好朋友初若当然了解詹秀珠的情况,所以今天的中山公园聚会就特意带上詹秀珠,让她多与人交流交流散散心。
作为詹德海的心腹和左膀右臂,詹家的常客明岳自然对詹家小姐的情况略知一二,所以眼神一直关注着詹秀珠,而詹秀珠面对明岳关切的目光却是不自然地躲避着。
几个年轻人品完茶,便从茶座起身在中山公园里闲逛起来,明岳和雁南、秦封三个人在前面走,初若、伍汉雯和秀珠缠着阮逐流讲梨园界的趣闻,仿佛三个粉丝遇到了偶像,叽叽喳喳个不停。
走到松柏交翠亭时候,秦封看四下无并无旁人,便让大家坐在亭下座椅上小憩一会儿。这时阮逐流看了一眼‘粘’着初若贴身而坐的伍汉雯问秦封:“刚才初若问及你这个外甥女,你欲言又止,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了。”
秦封叹了口气,说起了外甥女伍汉雯的身世。
那伍汉雯来刚来北平也就十多天的时间。她的父亲本是国民党第19路军一位营长,母亲是上海罗店镇一所小学的教员。
随着抗战的全面爆发,8月上旬侵华日军对上海进行了全方位疯狂的进攻,驻扎上海的中国军队奋起反击,淞沪会战打响了。
不幸的是伍汉雯的父亲在罗店争夺战中中弹身亡,母亲和外婆、外公也被日军飞机炸弹炸死。伍汉雯是由秦封在上海的一位朋友先是带到英租界躲避战火,后又从英租界经过千难万险穿越激战区辗转来到北平的。目的就是把伍汉雯亲自交给伍汉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舅舅秦封手上。
秦封的话止,脸上呈现出难以名状的悲痛和愤怒,让在场的众人心情无不感到压抑和沉重。是啊,秦封的父母、姐姐姐夫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枪炮下,只剩下这可怜的从千里之外投奔而来的外甥女。舅舅秦封的陈述自然勾起了伍汉雯的苦痛。
初若用手轻轻地拍着趴在自己肩上抽泣的伍汉雯,“不哭汉雯,不哭啊!”
伍汉雯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道:“我的父亲是一个顶天地的男人,是一个英雄!他在罗店战斗之前特意回了趟家看我们,我舍不得他走。他俯下身来捧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说爸爸以前教过你一首歌,就是那首爸爸部队里粤军战友经常唱的那首歌,我们一起唱好不好?我说好,便和父亲一起唱起那首歌儿来,可是……
此时秦封轻声吟唱起了那首歌,而后伍汉雯也随着舅舅展开了嗓音,众人不觉安静下来,静静地聆听着甥舅哀婉悲壮低沉的合唱……
明月究竟在哪方白昼自潜藏
夜晚露毫茫光辉普照世间上
漫照着平阳又照着桥梁
皓影千家人共仰人立晚风月照中
独散步长廊月浸在池塘
欢欣充满了心上
静听乐悠扬越觉乐洋洋
夜鸟高枝齐和唱
难逢今夕风光一片欢欣气象
月照彩云上熏风轻掠
如入山荫心向往如立明月旁
如上天堂身飘摇荡俯身遥望
世界上海翻浪千点光
飘飘泛泛海天在望
欣见明月逾清朗
一首《彩云追月》随着闪烁着泪光的甥舅二人断断续续的吟唱沁入了众人的心脾撩动了大家的情绪。在聆听中,他们脑海中仿佛看到了19路军的国军将士们唱着歌端着枪,举着手榴弹,抱着炸药包冲向了日军的阵地和敌人殊死拼杀着的场景;仿佛看到了在彩云、明月互相萦绕追逐的天空下,故乡的亲人们无限思念着精忠报国的夫儿们,企望夫儿们凯旋归来和家人团聚共享彩云追月这恬和美景……
歌声戛然而止,伍汉雯哽咽地说道:“可是,可是我的歌儿还没唱完,却发现,却发现我的爸爸已经不见了……他走了……”
初若轻轻地用手绢擦拭着伍汉雯脸上的泪水,“汉雯,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都有一颗拳拳爱国驱逐侵略者的心,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一寸山河一寸血!我们中国人绝对不会向日本侵略者屈服的!现在淞沪会战正酣,愿我们的将士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歼灭更多的日寇,让敌人血债血偿!”雁南按捺着情绪低声地说道。
“可目前战局并不乐观啊!”明岳叹了口气,“不说咱这平津地区,现在这保定也沦陷了,这上海?但愿这上海一战能一改我军的颓势,抑制住日军侵略的步伐!”
“只要我们中国人团结一心,同仇敌忾,不甘做亡国奴,日本鬼子一定会被我们赶出中国的!”阮逐流眼神里俱是悲愤。
“对!”雁南肯定了阮逐流的发言,“在北平,我们要拧成一股绳,我们要成为抗日的中坚力量!”
“大家都有这种想法,我们这次聚会就有意义!”说罢,秦封又把目光投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詹秀珠。
詹秀珠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我从未忘记——我是个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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