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矶下的秘密,远比苏砚想象的更为森严。
他伏在冰冷的岩石后,借着稀疏的月光与远处窑口隐约透出的灯火,勉强看清那几座依山而建的粗糙房舍。与其说是窑场,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小型堡垒。唯一的入口处,有两名劲装汉子持刀而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更远处,似乎还有暗哨的身影在林木间若隐若现。
沉闷的撞击声,正是从其中一座最大的石屋内传出,间隔规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那不是在烧瓷,更像是在……捣碎什么坚硬的东西?
苏砚的心沉了下去。此地守卫如此严密,绝非寻常私窑。他孤身一人,想要潜入探查,难如登天。就在他苦思对策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衣袂飘动声,自他侧后方的密林中传来。
不是漕司的人,漕兵行动不会如此轻灵诡秘。也不是那些江湖人,他们的气息更为粗重外放。
是内侍省的“影子”!
他们果然也盯上了这里,而且,选择在这样一个夜晚,与自己几乎同时抵达!
苏砚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入阴影之中。他感觉到至少有三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如同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开了外围可能存在的陷阱与暗哨,向着那窑口的核心区域潜行而去。他们的目标明确,动作专业,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和守卫分布有过周密侦查。
这些“影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夺取可能与“长生瓷”相关的秘方或成品?还是为了……灭口,彻底清除刘混康遗留的一切痕迹?
就在内侍省的影子即将触及那座传出撞击声的主石屋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石屋两侧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苏砚,也非刚刚抵达的“影子”,而是直指那群“影子”的落脚点!
埋伏!窑口的人早有准备!
黑暗中响起几声闷哼与短促的金铁交鸣之声。内侍省的影子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迅捷狠辣,瞬间便有两人中箭倒地,剩余一人身形暴退,手中甩出几点寒星,逼退了试图合围的守卫,但身形已然暴露。
“什么人?!敢闯禁地!”一个粗豪的嗓音厉声喝道,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更多的守卫从暗处和石屋中涌出,刀光映着微弱的灯火,将那片区域隐隐包围。
苏砚心中凛然。这窑口的守卫力量,远超他的预估,而且训练有素,反应极快,绝非普通看家护院之辈。他们似乎……一直在等着有人自投罗网?
那名被困的内侍省影子身手极高,在数名好手的围攻下依旧辗转腾挪,手中一柄细长短剑如同毒蛇吐信,招式刁钻狠辣,顷刻间又刺伤两人。但他毕竟孤身一人,左支右绌,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当口,苏砚敏锐地注意到,主石屋那扇沉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穿着深色道袍、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的身影,飞快地向外瞥了一眼混乱的战团,随即,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反身缩回屋内,紧接着,那沉闷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他要跑?还是要销毁什么?
不能再等了!
苏砚心念电转,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守卫的注意力都被内侍省的影子吸引,主事者似乎也准备有所动作。他必须趁乱潜入那座主石屋!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从藏身处滑出,借助岩石、灌木的阴影,沿着一条守卫视线的死角,悄无声息地向着主石屋的后侧迂回靠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石与某种矿物混合的奇特气味,越靠近石屋,这股气味越发浓烈。
他避开一对匆匆赶去前院支援的守卫,绕到石屋后方。这里有一扇用于通风排气的小窗,位置极高,窗口覆盖着粗糙的铁栏。苏砚估算了一下高度,正要设法攀爬,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翻找东西的窸窣声,以及……瓷器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
里面的人果然在收拾东西!
苏砚不再犹豫,足下发力,单手扣住墙壁粗糙的缝隙,身体灵巧地向上一蹿,另一只手已握住了短刃。他用刀尖插入铁栏与石壁的接缝,运气于臂,猛地一撬!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一根铁栏被他强行撬弯,露出了一个可容身体钻入的缝隙。屋内的翻找声瞬间停止。
苏砚毫不犹豫,身形一缩,便从那缝隙中钻了进去,落入屋中,短刃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四周。
石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墙角摇曳。空气中那股硝石矿物味混杂着泥土和一种……淡淡的血腥气。屋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石臼,旁边散落着一些锤凿和未处理的矿石块,显然那沉闷的撞击声就来源于此。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靠在墙边的一排木架,上面摆放着数十个形态各异的瓷坯,以及几个已经烧制完成、釉色或青或红、却都透着一股邪异光芒的小件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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