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孤身奔赴黑石矶,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在乐平县衙表面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更隐秘的涟漪。
张茂遵照苏砚的指令,按兵不动,却将所有的警觉提到了最高。他加派了精干人手,不仅紧盯那三股势力的动向,更将一部分注意力,投向了漕司设在乐平的临时衙署——那位钱押纲官的驻地。
县尊冒险深入虎穴,他必须在后方,找到能撬动局面的支点。而苏砚临走前对漕司的怀疑,就是他首要的方向。
钱押纲官这两日显得愈发焦躁。他不再频繁外出巡查,反而更多时间闭门不出,偶尔传出斥责下属的声音。运送花石纲的船只出事,押运官兵身亡,宫廷奉御失踪(现确认为死亡),奇石不翼而飞,这一连串的变故,足以让他丢官罢职,甚至掉脑袋。他急于结案,甚至不惜暗示苏砚草率处理,这本身就不正常。
张茂敏锐地感觉到,这位钱大人,恐怕不单单是怕担责任那么简单。他或许,本身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机会出现在苏砚离开后的第二日下午。钱押纲官的一名亲随,鬼鬼祟祟地溜出驻地,去了城中一家颇为偏僻的当铺,出来时怀里似乎揣了什么东西,神色紧张。张茂的手下暗中跟随,发现那亲随并未直接返回驻地,而是绕到城西一处荒废的土地庙后,将一件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塞进了庙墙的一道裂缝里。
入夜后,张茂亲自带人,悄无声息地取回了那个油布包。
回到县衙廨房,在灯下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账册,以及几封书信。
账册记录的,并非漕司的官方公文,而是一笔笔私密账目。时间跨度近一年,记录着通过花石纲船队夹带的各类“私货”——有上等的苏杭绸缎、景德镇的精品瓷器、闽地的茶叶,甚至还有几笔模糊标注的“丹砂”、“五金之精”等物。这些货物的价值远超寻常商货,接收方多用代号,如“景字营”、“水月轩”,但其中几个较大的款项流向,隐约指向了朝中几位以贪墨着称的官员外宅。
而那几封书信,虽未署名,笔迹刻意扭曲,但内容却触目惊心。其中一封信中提到了“傅姓医官”、“窥伺”、“碍事”,另一封则提及“石落无声,人沉河底,方为上策”,还有一封,则在催促“旧窑新火,速断首尾”。
张茂看得脊背发凉。
这账册和书信,几乎勾勒出了一条清晰的罪恶链条:以钱押纲官为代表的漕司内部蠹虫,利用运送花石纲的皇家船队做掩护,大规模夹带私货,牟取暴利,并以此贿赂朝中权贵,结成利益网络。而傅青柏,很可能是在船上偶然发现了他们的勾当,或者他本身携带的“秘密”与这些人的利益产生了冲突,从而招致杀身之祸。“石落无声,人沉河底”,分明就是指沉石灭口!至于“旧窑新火,速断首尾”,则很可能与黑石矶或野猪岭的秘密窑口有关,他们急于销毁证据。
钱押纲官之前的种种异常,此刻都有了答案。他怕的不是案子破不了,而是怕案子被深挖,扯出这背后的惊天黑幕!
“好一个监守自盗,杀人灭口!”张茂握紧了拳头,心中怒火翻腾。这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凶杀案或失踪案,而是牵扯到漕运腐败、官场贪墨的重案!
他立刻将这些物证严密收好,心中飞速盘算。县尊正在黑石矶冒险,他必须利用好这些证据。直接揭发?风险太大,漕司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无铁证和强力支持,恐怕打蛇不死反被咬。
就在张茂思忖对策之时,一名心腹衙役匆匆来报:“张县尉,码头兄弟传来消息,漕司那边有异动!钱押纲官调集了一小队漕兵,全是他的亲信,配了兵刃,像是要连夜去什么地方!”
张茂心中一凛。难道钱押纲官发现账册丢失,狗急跳墙了?还是他收到了黑石矶那边的什么风声,要去有所动作?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逞!
“召集我们的人,带上家伙,跟我走!”张茂当机立断,“远远跟着他们,看他们要去哪里!若是往黑石矶方向……务必想办法拖住他们,给县尊争取时间!”
夜色中,两股人马,一明一暗,如同即将碰撞的暗流,悄然离开了乐平县城,向着上游险要的黑石矶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刻,远在黑石矶的苏砚,对乐平发生的这一切尚不知情。他正潜伏在废弃水闸附近的密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着不远处那片依着山势、巧妙隐藏在乱石与灌木之后的几座低矮建筑。
那里,隐约有灯火闪烁,并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沉闷的撞击声传来。
秘密窑口,果然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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