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年的春天,似乎迟迟不愿光顾乐平县。钧天台与漕运案的余威犹在,县衙内外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压抑。苏砚埋首于积压的公务,试图用琐碎日常麻痹自己,但袖中那枚秘色瓷片的冰冷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阴影从未远离。
这日清晨,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县衙的宁静。
声音来自存放卷宗库的偏院。当苏砚与张茂带人赶到时,老书吏瘫坐在院门口,面无人色,手指颤抖地指着库房深处。
库房内,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与腐朽气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面、书架,溅满了已然发黑的血迹。而在最里面那排存放旧年卷宗的架子前,一具尸体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跪伏在地。
死者是县衙一名负责整理旧档的年轻书办,入衙不到半年。他的双手被反剪捆绑,头颅低垂,后心处一个狰狞的血洞已然凝固。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死状,而是他面前的地面上,用他自己的血,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符号——
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与钧天台案崔承嗣所画、傅青柏案殓房外粗布上发现的符号,一模一样!
“又……又是这个标记!”张茂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刀柄。
苏砚蹲下身,强忍着翻腾的胃液,仔细勘查。血迹早已干涸,死亡时间应在昨夜。书办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双目圆睁,仿佛临死前看到了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他昨夜当值?”苏砚沉声问向瘫软的老书吏。
“是……是……”老书吏语无伦次,“他说……说要整理钧天台案的旧档,核对些细节……老夫……老夫就先回去了……”
钧天台旧档?苏砚瞳孔微缩。凶手的目标,依旧是冲着钧天台案来的!这名书办,是因为接触了旧档而招致杀身之祸?
“查!他昨夜翻阅了哪些卷宗!”苏砚下令。
衙役们忍着恐惧,在血泊中小心翻找。很快,他们发现,存放钧天台案相关文书的那一格,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几份边缘泛黄、记录着当年征发匠人名单和物料记录的残破纸张散落在地,上面似乎沾染了一些不属于血迹的……暗红色粉末。
苏砚用镊子小心收取了一些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硫磺和矿物混合的气味。
“张茂,”苏砚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立刻封锁县衙,许进不许出!排查所有昨夜当值、以及可能接触到卷宗库的人!”
“是!”张茂领命,立刻行动。
苏砚则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血绘的符号,以及死者跪伏的姿势。捆绑、跪姿、背后致命伤、特定的符号标记……这与他所知的前朝某种极其隐秘、用以惩罚“背弃者”或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做法,隐隐吻合。
难道,钧天台案背后,除了刘混康的“长生”野心,还牵扯到更古老、更黑暗的传承?这个符号,并非刘混康独创,而是来自某个源远流长的邪异组织?
“苏县令。”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苏砚回头,只见一名身着素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女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库房门口。她是数月前云游至乐平,暂居城外清虚观的女道士,道号“静明”,平日深居简出,偶尔为人诊病,颇有些神秘。
“静明道长?”苏砚微微蹙眉,她为何会在此地?
“贫道听闻衙内出事,特来看看。”静明目光扫过库房内的惨状,在那血符号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却并无寻常女子的惊恐。“此符号……贫道似在某一卷古道经的残篇中见过。”
“哦?道长请讲。”苏砚心中一动。
“据那残篇记载,此符号代表‘归一’、‘源点’,亦指代某种……以特定魂魄与血肉为引,沟通幽冥、固化影魅的古老邪术。”静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施术者相信,通过特定的仪式与标记,可将枉死之人的怨念与一部分残魂剥离,炼制成可供驱使的‘影傀’。”
影傀?!沟通幽冥?固化影魅?
苏砚如遭雷击!钧天台那七具跪姿白骨,崔承嗣被囚二十年作为“灵引”,傅青柏之死,乃至一直纠缠他的那个多手影魔……难道并非简单的怨念聚合,而是被人有目的地、通过这种古老邪术“炼制”出来的?!
刘混康追求的,不仅仅是“长生瓷”,他更想掌控这种制造、控制“影傀”的力量!那个多手的影魔,或许就是某个失败品,或者……是无数残魂怨念在邪术作用下扭曲结合的产物!
“炼制影傀,需要何物?”苏砚追问,声音有些干涩。
“需含强烈怨念或特定命格之人的完整魂魄,或部分指骨作为‘凭体’;需以秘法绘制的符咒与特定矿物粉末构建‘域场’;需……”静明顿了顿,看向地上那摊血污,“需在极阴之地或怨气汇聚之所,以血为祭,完成最后的‘固形’。”
指骨!符咒!矿物粉末!血祭!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钧天台是“炼制场”,那些被取走的匠人指骨是“凭体”,刘混康和玄云使用的符咒与矿物是“域场”……而眼前这库房凶案,这血符号,这熟悉的杀人手法……是有人在继续这个未完成的“仪式”!有人在试图“固化”或者“召唤”某个特定的影傀!
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县衙之内!他(或她)杀害书办,用他的血绘制符号,是为了完成仪式的某一步骤!
“不好!”苏砚猛地想到一种可能,“张茂!立刻去查,最近县衙内,可有人员失踪,或者……行为异常者!”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起血案,仅仅是个开始。一个远比刘混康更精通此道、更残忍冷酷的对手,已经张开了网。
而目标,很可能就是他这个屡次破坏其计划,身上又带着关键秘色瓷片的——乐平县令,苏砚!
库房内,血腥气弥漫。静明道长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苏砚凝重的侧脸,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本该明媚的春光,被浓重的乌云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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