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的潜逃如同在乐平县紧绷的弦上又狠狠拨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嗡鸣。县衙内外气氛瞬间凝滞,所有衙役都绷紧了神经,尤其是守护在内堂小桃子住处周围的,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松懈。
苏砚坐镇书房,看似镇定,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面前摊开着周奎那本令人窒息的日记,以及所有相关的物证。凶手的动机、手段、目标都已清晰,现在唯一的悬念,就是他何时、以何种方式,完成他偏执的“最后一击”。
周奎会强攻县衙吗?可能性不大。他虽疯狂,但并非毫无理智的莽夫,否则也无法隐匿身份连杀数人。他更可能利用对县衙地形的熟悉(他作为木匠,曾数次受雇修缮衙署房屋),寻找防守的薄弱之处,或者……等待一个出其不意的时机。
夜色,再次如期降临。腊月的夜晚,寒冷彻骨,无星无月,只有北风刮过屋檐,发出鬼哭般的呼啸。衙署内灯火通明,巡逻的队伍交叉往复,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苏砚没有睡,他和衣靠在书房榻上,短剑就放在手边。张茂则带着几个最好的手下,埋伏在内堂周围的阴影里,如同等待猎物的豹子。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子时过半,正是人一天中最困倦的时刻。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咔哒”声,从内堂后窗的方向传来!声音极小,若非全神贯注,根本无从察觉。
来了!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张茂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藏身处窜出,低吼道:“后窗!”
埋伏的衙役们立刻扑上!然而,后窗处空空如也,只有窗棂上挂着的冰凌在灯笼光下闪烁。窗栓完好,并无撬动痕迹。
是调虎离山?!
苏砚在书房听到动静,心念电转,猛地抓起短剑冲出房门!他的目标不是后窗,而是小桃子房间的正门!
就在他冲到内堂院门的刹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前院一株光秃秃的老槐树茂密的枝桠间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小桃子房间的门口!正是周奎!他竟不知何时藏身于树上,利用张茂等人被后窗异响吸引的瞬间,直取目标!
周奎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乌木匕首,眼神疯狂而空洞,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狰狞,抬手就欲劈开那扇薄薄的木门!
“周奎!住手!”苏砚厉声大喝,同时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砚台奋力掷出,砸向周奎持刀的手腕!
周奎反应极快,侧身避过砚台,匕首方向不变,依旧狠狠刺向门板!
“砰!”木屑飞溅。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却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被惊醒的小桃子!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小脸煞白,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苏砚给她的、装着桂花糕的布包袱,惊恐地看着迎面刺来的匕首,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
周奎的匕首在距离小桃子心口只有寸许的地方,硬生生顿住了!他看着小桃子那双纯净却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那与他早夭孩子相仿的年纪,那扭曲疯狂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冰裂般的挣扎与痛苦。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
“保护孩子!”张茂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他与衙役们已如旋风般赶到。
周奎眼中挣扎之色瞬间被更深的疯狂淹没,他手腕一抖,匕首绕过吓呆了的小桃子,似乎还想做些什么。但苏砚已如猛虎般扑至,短剑带着一道寒光,直刺周奎肋下,逼得他不得不回身格挡!
“铛!”乌木匕首与精钢短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奎!看看你手中的刀!看看你眼前的孩子!”苏砚一边与他缠斗,一边厉声喝道,“你的妻儿在天之灵,愿见你如此吗?!滥杀无辜,就能让他们安息吗?!那首童谣,唱的是不屈与冤屈,不是让你用来制造新的血债!”
周奎身形剧震,招式出现了一丝紊乱,嘶吼道:“你懂什么?!那是不祥!是诅咒!沾上它的人都得死!只有彻底干净,才能……才能……”
“才能怎样?!”苏砚步步紧逼,剑光如织,“才能让你觉得,你的痛苦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周奎,收手吧!别再让历史的悲剧,在你手上重演!别再让你九泉下的亲人,为你蒙羞!”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奎心上。他动作一滞,眼中疯狂褪去,露出深不见底的痛苦与茫然。他看着被衙役护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小桃子,又看看自己手中那柄沾染了数条人命的乌木匕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张茂看准机会,一个扫堂腿将其绊倒,数名衙役一拥而上,迅速将其制服,夺下匕首,用牛筋绳捆得结结实实。
周奎没有挣扎,他瘫倒在地,仰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无尽悲凉与悔恨的哀嚎。
一切都结束了。
小桃子被婆子紧紧抱住,安抚着。苏砚走到周奎面前,看着他瞬间如同苍老了二十岁的面容,心中并无多少破案后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叹息。
一场跨越时空的悲剧,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划上了句号。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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