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野猪冲撞事件，当天下午就传遍了京城。
版本各不相同——有人说徐明远几人运气不好，撞上了受惊的野猪群；有人说他们为了在太子面前表现，冒险深入密林；还有人说，是有人故意驱赶野猪……
最后一个版本传得最凶，但没人敢明说“有人”是谁。
徐明远被野猪撞断了腿，抬回府时已经昏死过去。徐阁老气得当场吐血，徐家乱成一团。而这场意外的最大受益者，竟是“听澜轩”。
因为野猪事件太过离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京华文录》上那些攻击《木兰新编》的文章，突然没人讨论了；顺天府门口那些“受害者家属”，也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就连东街那几家戏园子，也悄悄撤回了联名上书。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风波都平息了。
只有林映棠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秋猎后的第三日，她收到了一封请柬——荣国公世子夫人王氏做寿，邀她过府赴宴。请柬写得很客气，只说“久慕姑娘才名，盼得一叙”。
“姑娘要去吗？”春桃担忧地问，“徐家现在恨你入骨，这宴席怕是鸿门宴。”
“去。”林映棠合上请柬，“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她让春桃翻出那套天水碧的衣裙，重新熏了香，又让王掌柜去珍宝阁取了一套头面——是前几日萧珩派人送来的，说是贺《木兰新编》成功的礼。头面是白玉雕成木兰花的样式，素雅别致，正配她的衣裙。
赴宴那日，秋阳正好。
荣国公府门前车马喧阗，比前次赏菊宴更热闹。林映棠的马车到时，引起了不少注目——这些日子，她这个名字在京中贵女圈里，已是毁誉参半。
有人赞她敢为女子发声，有人骂她败坏风气，更多的人是好奇：这个从相府走出来的嫡女，这个敢当面驳太子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
王氏亲自在二门迎接，看见林映棠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林姑娘今日真是清雅脱俗。”
“夫人过奖。”林映棠屈膝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宴席设在花园暖阁，四面敞亮，秋菊开得正盛。林映棠被安排在次席，左右都是些面生的贵女。她能感觉到那些打量她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不屑。
沈清漪也来了，坐在对面，冲她微微颔首。
宴过三巡，戏台上开始唱戏。唱的是出老戏《四郎探母》，咿咿呀呀的，没什么新意。几位夫人小姐开始低声交谈，话题渐渐就转到了《木兰新编》上。
“要我说，那出戏就是哗众取宠。”一个穿玫红裙子的少妇摇着团扇，“女子从军？多荒唐！真上了战场，只怕还没杀敌，自己先吓晕了。”
她旁边的绿衣小姐捂嘴笑：“就是。还‘提剑守边疆’，剑多重啊，她们提得动吗？”
话里话外的讥讽，毫不掩饰。
林映棠低头喝茶，恍若未闻。
沈清漪却开口了：“李夫人，张小姐，可读过《汉书》？”
两人一愣。
“《汉书·外戚传》记载，平阳公主曾训练女兵三百，护卫府邸，剿灭盗匪。”沈清漪声音清冷，“史书白纸黑字写着，女子不仅能提剑，还能带兵。”
那李夫人脸色一僵：“那、那是前朝……”
“前朝能做到，本朝为何不能？”沈清漪抬眼看向众人，“还是说，诸位觉得本朝女子，不如前朝？”
这话问得厉害，没人敢接。
王氏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听戏听戏。今日是寿宴，不说这些。”
可话题既然起了，就压不下去。
不一会儿，又有人提起《京华文录》上那些文章，说《木兰新编》“伤风败俗”，引得家中女子不安于室。
这次开口的是个老妇人，徐阁老夫人的妹妹，人称赵老夫人。她满头银发，说话慢条斯理，却字字如刀：
“老身活了七十岁，没见过这么荒唐的戏。女子就该温良贤淑，相夫教子。你们看看，一出戏，闹得多少人家不宁？听说顺天府门口，日日有人鸣冤，说自家女儿看了戏后……”
“赵老夫人说得是。”林映棠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暖阁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她，等着她辩解，或者——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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