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从江南传回消息，是在霜降那日。
消息装在普通的商队信匣里，由苏文卿亲自送到“听澜轩”。信很长，写了整整五页，详细记录了周贵妃“娘家”的情况——或者说，那个她顶替的周家。
“周副将确有一女，名唤周月娥，十岁时病逝于南疆。弘安十三年，周副将从山贼手中救出一女子，此女自称‘林晓’，说是被掳的商贾之女，父母皆亡。”萧珩在信中写道，“周副将见她识文断字，通晓算术，便收为义女，改名周月华。次年，以此女身份送入宫中选秀。”
林晓。
林映棠捏着信纸，指尖冰凉。这个名字太普通，普通到无法追查。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林晓”，就是周贵妃。一个穿越者，顶替了已故的周月娥，又顶替了周副将的义女身份，一路爬到了贵妃的位置。
信的后半部分更让人心惊：“查周副将近年账目，发现有多笔不明款项，来自江南几家商号。这些商号表面做茶叶、丝绸生意，实则与北疆药材走私有关。而其中最大的一家‘汇通商行’，东家姓徐。”
徐家。
又是徐家。
林映棠想起徐月娇那张骄纵的脸，想起徐阁老在朝堂上攻击《木兰新编》的慷慨激昂，想起徐家与柳氏的勾结……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孤立的。徐家、柳氏、周贵妃，甚至可能还有太子，他们是一张网上的蜘蛛。
而她和她的学堂、她的戏班，就是撞上这张网的飞蛾。
“王爷还说，”苏文卿压低声音，“江南这边查到，徐家近三个月大量收购药材，都是治外伤的。数量之大，足够装备一支军队。”
“北疆……”林映棠喃喃道。
“对，北疆。”苏文卿脸色凝重，“王爷让姑娘小心，徐家可能要动手了。不是对你，是对……更上面。”
更上面。指的是谁？萧珩？还是……龙椅上那位？
林映棠心头一沉。如果徐家真与北疆走私有关，如果太子也牵涉其中，那这就不是简单的夺嫡之争，而是可能动摇国本的大案。
“王爷何时回来？”
“最快也要十日后。”苏文卿道，“王爷让姑娘这些日子深居简出，学堂那边也暂时停一停，等风头过了再说。”
停？
林映棠看向窗外。院子里，阿草正带着几个孩子在晾晒书本——前几日秋雨连绵，有些书受了潮，她们一本本摊开在阳光下晾晒。阳光洒在那些稚嫩却认真的脸上，洒在那些翻开的书页上，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美好。
她怎么能停？
“苏公子，”她转回头，“麻烦你给王爷带句话——学堂不会停，戏班也不会停。他要做的事，我帮不上大忙，但至少，我能守住这片阵地，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苏文卿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姑娘……保重。”
送走苏文卿，林映棠立刻让王掌柜去学堂，把孩子们都接来“听澜轩”后院上课。又让春桃去戏班，让姑娘们这几日不要外出，在茶馆里排演。
她要收缩防线，把所有人集中到眼皮底下，才能护得周全。
安排完这些，她独自上了二楼雅间，摊开纸笔，开始给萧珩回信。信写得很短，只有三句话：
“江南之事已知，务必小心。京城有我，勿念。盼归。——棠”
折好信，她唤来陈岳，让他用最快的渠道送去江南。
做完这一切，天已黄昏。秋日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美得惊心，也短暂得惊心。
林映棠站在窗前，看着暮色渐浓，看着华灯初上，看着这座繁华却危险的京城。她忽然想起前世——也是这样一个黄昏，经纪人拿着解约书找上门，说公司决定放弃她了。那时她觉得天塌了，世界一片黑暗。
可现在，面对可能到来的风暴，她反而平静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世，她有了要守护的东西。有了责任，人就会变得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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