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阁的书房内，顾绮梦摊开一张京城地图，目光落在西郊的一处庄子上。那是她用这两年在宫中积攒的钱财，通过可靠渠道暗中购置的产业。
姜嬷嬷如今就住在那里。
两年前，她刚在宫中站稳脚跟，便派人去寻姜嬷嬷。找到时，老妇人已在京郊流浪数月，靠乞讨和替人浆洗衣物为生，身体与心灵都受到了摧残，但她再见到小姐的第一时间还是担心自己给其添麻烦。
顾绮梦将她秘密接到庄子上，请医用药，精心调养了整整一年，身体已经大好。
“碧玉，明日你出宫一趟，去西郊庄子看看嬷嬷。”顾绮梦吩咐道，“带些软和的衣料和吃食，再问问嬷嬷，想不想去江南养病——我在苏州置了处院子，气候湿润，适合养老。”
“是。”碧玉应下，犹豫片刻又道，“才人，您不亲自去看看吗？”
顾绮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
她如今虽掌控了乾元殿，但宫中眼线众多，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若被人发现她与宫外一个老嬷嬷过从甚密，难保不会有人拿姜嬷嬷做文章。
她不能冒这个险。
“是那个孽障！一定是她！”王氏在荣禧堂摔了第三个茶杯，脸色铁青，“她在报复！她在报复我们！”
“母亲，我们该怎么办？”林朝云哭得梨花带雨，她已年过十八，被退婚后议亲更难了。
王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备车，我要进宫。”
清思阁内，顾绮梦正在看一份工部呈上的图纸——关于改良漕运船只的设计。她提笔在几处做了批注，字迹清秀工整，见解却一针见血。
“才人，永昌侯夫人递牌子求见。”碧玉轻声禀报。
顾绮梦笔尖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终于来了。”
她没有立刻召见，而是慢条斯理地批完最后一份文书，又换了身衣裳——一身绛紫色绣金牡丹的宫装，华贵逼人，与从前素净的打扮判若两人。发髻梳成高耸的凌云髻，戴了一套赤金嵌东珠头面，耳坠是水滴形的红宝石，整个人雍容华贵，气场全开。
她要让王氏看清楚，如今的林朝雨，早已不是那个任她拿捏的乡下丫头。
偏殿内，王氏已等候多时。当看到盛装而来的顾绮梦时，她瞳孔骤缩，几乎不敢认。
“臣妇参见林嫔娘娘。”王氏压下心中惊骇，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顾绮梦没有立刻叫起，而是缓步走到主位坐下，端起茶盏轻轻拨弄浮沫，才慢悠悠道：“母亲请起。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我？”
这声“母亲”叫得毫无温度，听得王氏心头一颤。
“娘娘说笑了，您如今贵为嫔主，又得陛下倚重，臣妇早该来请安的。”王氏挤出笑容，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了半边，“只是怕打扰娘娘……”
“不打扰。”顾绮梦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她，目光如冰，“毕竟，我能有今日，全拜母亲所赐。若不是母亲将我送入宫，我恐怕还在庄子上种地呢。”
王氏脸色一白，知道她这是要算旧账了。
“娘娘……当年之事，实有苦衷。”王氏艰难开口，“朝云年纪小，不懂事，实在不适合入宫。您……您稳重懂事，又生得好，这才……”
“这才选了我这个‘命硬克亲’的灾星，去填皇宫这个火坑？”顾绮梦替她把话说完，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王氏额角渗出冷汗：“娘娘，过去的事是侯府对不住您。但如今您已贵为嫔主，侯府亦是您的娘家，一荣俱荣……”
“一荣俱荣？”顾绮梦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母亲，两年前你们送我入宫时，可想过与我‘一荣俱荣’？姜嬷嬷去京城打听我的下落，被侯府家仆灭口时，你们可想过她是我的‘亲人’？”
王氏浑身一震，她没想到林朝雨连这件事都知道！
“娘娘……”她还想辩解。
“母亲不必多言。”顾绮梦打断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掌控她命运的女人，“回去告诉父亲和祖母，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永昌侯府与我林朝雨，桥归桥，路归路。你们若安分守己，我可以保侯府爵位不失；但若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或是想借我的名义行事——”
她俯身，在王氏耳边轻声道：“我不介意让永昌侯府，成为第二个忠勇伯府。”
王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恐惧。忠勇伯府，半年前因卷入废太子旧案被抄家夺爵，全族流放。朝野皆知是得罪了宫里某位贵人，却不知具体是谁。
原来……竟是林朝雨的手笔！
“臣妇……明白了。”王氏颤声应道，再不敢有丝毫侥幸。
顾绮梦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碧玉，送侯夫人出宫。”
看着王氏踉跄离去的背影，顾绮梦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只是开始。永昌侯府欠原主的，欠姜嬷嬷的，她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等时候到了，我会接嬷嬷进宫，风风光光地奉养。”顾绮梦轻声道，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语。
永昌四年秋，顾绮梦晋为宸妃，代掌凤印，协理六宫。
这道旨意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朝野。宸妃，四妃之首，距离皇后仅一步之遥。而“代掌凤印，协理六宫”，更是将后宫实权尽数交予她手。
朝臣们纷纷上书劝谏，言后宫干政乃大忌。萧彻在朝堂上听着，面色阴沉，却一言不发。
他如今已彻底成了傀儡。每日服用顾绮梦调配的药物，精神时好时坏，清醒时越来越少。朝政大事已完全由顾绮梦通过几个心腹朝臣掌控，他连批红的权力都被架空。
有时深夜醒来，看着枕边沉睡的女子，萧彻会生出掐死她的冲动。但每每手指触到她纤细的脖颈，便会想起那些头痛欲裂的日子，想起只有她能给的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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