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晨光斜照在青砖地上，将御案前肃立的官员身影拉得老长。朱祁镇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章程，封面上《考成法》三个大字墨迹未干。这是商辂带领翰林院数十名学士，历时三月编纂而成的新法。
“自即日起，天下官员，皆依此法考核。”朱祁镇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三年一考，六部互核，优者擢升，劣者黜落。”
吏部尚书王文出列，花白的须发微微颤抖：“陛下！考成之法古已有之，然如此严苛，恐伤士大夫之心啊！”
“严苛？”朱祁镇挑眉，“王尚书告诉朕，去岁天下官员考绩，可有一个‘劣等’？”
王文顿时语塞。按照旧例，官员考绩多是“称职”，偶有“平常”，“不称职”者凤毛麟角。
商辂适时呈上一本账册：“陛下，臣查阅近年考绩，天下官员一万三千人，去岁考‘不称职’者仅七人。而同期，各地百姓上告官员贪墨的状纸，却有三千余份。”
这组数字让殿内一片哗然。
朱祁镇起身，目光扫过众臣：“不是考成法严苛，是旧制太过宽松！从今往后，各部每年须有至少一成官员考为‘平常’，必有一人考为‘不称职’！”
这道旨意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退朝后，王文立即联络了几位老臣，齐聚成国公府。虽然朱勇已被夺爵，但其子朱仪继承了国公之位，依然是勋贵集团的核心。
“皇上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王文捶胸顿足，“一成‘平常’，一人‘不称职’，这不是明摆着要咱们自相残杀吗？”
朱仪冷笑：“皇上被那几个寒门小子蛊惑了。不过...这考成法真要推行，也得有人去执行不是？”
众人会意，相视而笑。
果然，考成法推行伊始就遇到了重重阻力。各地官员阳奉阴违，互相包庇，考核文书在衙门间来回转圈，就是不见实效。
三个月后，朱祁镇召见商辂：“进展如何？”
商辂面色凝重：“回陛下，六部互核形同虚设。吏部考核兵部，给的都是‘称职’；兵部考核吏部，回的也是‘称职’。”
“好个官官相护！”朱祁镇冷笑，“传旨：即日起，考核改由都察院总领，锦衣卫协办。凡考核不实者，同罪！”
这道旨意让反对派措手不及。都察院御史多是寒门出身，与世家官员素来不睦；锦衣卫更是皇帝的亲军，从不顾及情面。
第一次真正考核的结果令人震惊：六部官员中，考为“平常”者达两成，“不称职”者七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工部侍郎赵荣——这位王文的女婿，被查出贪墨河工银两三万两。
“陛下，”王文跪在乾清宫外，老泪纵横，“小婿年轻识浅，求陛下网开一面...”
朱祁镇命人扶起老尚书：“王爱卿，若是朕网开一面，这考成法还如何推行？”
赵荣被革职查办，家产充公。这个消息震慑了整个官场。
然而反对派并未就此罢休。这日深夜，商辂紧急求见。
“陛下，有人在暗中串联，准备联名上书，请求暂缓推行考成法。”
朱祁镇不怒反笑：“让他们联。朕倒要看看，都有哪些人。”
三日后，果然有百余官员联名上奏，称考成法“过于严苛”，“有伤君臣之和”。
朱祁镇当朝将奏章掷于地上：“好个‘有伤君臣之和’！你们互相包庇，欺君罔上，就不伤君臣之和了？”
他取出另一份奏章：“这是南京御史弹劾联名上书中十二位官员的罪证。贪墨、渎职、结党...要不要朕当众念一念？”
那十二个官员顿时面如土色，跪地求饶。
朱祁镇环视众臣：“朕再给诸位一次机会。现在退出联名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联名官员就散了一半。
事后，朱祁镇对商辂说：“看到了吗？这些人看似团结，实则各怀鬼胎。”
为了进一步推进考成法，朱祁镇设立了“考功司”，由商辂兼任主事，专门负责考核官员政绩。
考功司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漕运上。经过严格考核，三个漕运官员因延误漕粮被革职，五个因损耗超标被降级。消息传出，漕运效率立竿见影地提升。
“陛下，”漕运总督上奏，“本月漕粮损耗已降至一成，为十年来最低！”
朱祁镇将奏章传给众臣观看：“诸位现在还说考成法过于严苛吗？”
反对的声音渐渐平息，但暗流仍在涌动。
这日，朱祁镇接到密报：几个被降级的官员在酒楼聚会，酒后狂言，说要让商辂“不得好死”。
“陛下，要不要...”樊忠做了个手势。
朱祁镇摇头：“不必。朕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果然，不久后就传出流言，说商辂在考核中收受贿赂，包庇亲信。更有甚者，伪造了几封所谓的“密信”，暗示商辂结党营私。
商辂得知后，立即上书请辞。
“臣蒙陛下信任，主持考成，今流言四起，恳请避位让贤。”
朱祁镇将奏章掷还：“几句流言就把你吓退了？那这考成法也不必推行了！”
他当朝宣布：“即日起，朕亲自督考考成法。凡有舞弊者，无论官职，一律严惩！”
这道旨意彻底粉碎了反对派的阴谋。皇帝亲自督考，谁还敢弄虚作假？
半年后，考成法的成效开始显现。吏治清明，效率提升，国库收入增加了两成。就连最初反对最激烈的王文，也不得不承认：“考成法虽严，却是治国良策。”
是夜，朱祁镇独坐灯下，批阅着各地送来的考绩文书。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满地。
“陛下，”商辂由衷赞叹，“经此一役，新政可谓根基已固。”
朱祁镇却摇头：“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要改革税制、整顿军备...要做的事还很多。”
但他知道，经过考成法的洗礼，这个帝国已经朝着正确的方向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春风拂过宫墙，带来远方的气息。朱祁镇深深知道，改革的道路从来不会平坦，但只要方向正确，再多的艰难险阻也值得去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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