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的底座只有三分之一落在石阶上,剩下的三分之二悬于空中,随着山风微微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傅承砚的瞳孔骤然紧缩,指尖剧烈地一抖,本能地想伸手去扶。
可他的手,却凝固在了半空中。
他不敢。
他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错的。
“接不住的,”苏晚卿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的神经,“从来不是一杯茶,是你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害怕。”
她害怕失去,所以不敢靠近。害怕被再次推开,所以不敢触碰。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呼啸而过!
那只茶杯猛地一倾,眼看就要坠下!
傅承砚的心跳瞬间停摆,瞳孔中映出那抹决绝下坠的弧线。
然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一道月白的袖风悄然掠过。
苏晚卿并未转身,只是她宽大的衣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轻轻拂过茶杯底部,稳住了那致命的倾斜。
一切只在瞬间。风过,杯稳。
傅承砚僵硬地转头,只能看到她如远山般清冷孤高的侧影。
阿墨不知何时已退到亭角,他弯腰扫地,一片枯黄的落叶被他用扫帚尖,不着痕迹地盖在了石阶缝隙中一个正在闪烁的微型感应器红点上。
他对着那片落叶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准你站上来了,但路,得自己站稳。”
山下的医疗站里,沈知节正带着孩子们进行一场特殊的“社交距离”沙盘游戏。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固执地将代表“苏老师”和“大坏蛋叔叔”的两个小人,从一高一低、一坐一跪的传统摆位,改成了面对面,放在了沙盘中央的“新亭子”里。
旁边的小男孩不解地问:“不对呀,叔叔不是应该跪在下面吗?他以前都是这样的。”
女孩用力摇头,清脆地反驳:“才不是!苏老师现在虽然站得高,但她是看着他的眼睛在说话!看着眼睛,就不能跪着了!”
沈知节望着监控画面里,傅承砚终于在迟疑了半个钟头后,踏上第二级、随即又踏上第三级台阶,最终与苏晚卿遥遥对坐的身影,心中巨震。
他在苏晚卿的康复档案上,写下最新一行观察笔记:“权力矫正已完成初步内化——在孩童最纯粹的视角里,跪姿已被彻底抹除。平视,成为新的潜意识规则。”
后山之巅,温嫕的办公室里,正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
那是三年前,傅承砚在海外接受紧急心理干预时的录像。
画面里的他,骄傲、冷漠、偏执,反复强调:“她的一切都是算计,我绝不会爱上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
温嫕关掉视频,又打开了一段苏晚卿近期的茶会录像。
画面里,她执壶冲水,手腕笔直,目光平视前方,水流如剑,精准地刺入盏心。
整个人的气场,从昔日奉茶时微微低头、手腕内旋以示顺从的温婉,彻底蜕变成了掌控一切的宗师气度。
温嫕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未曾公开的访谈手稿,那是她与苏晚卿的一次深度对话。
其中有一句话,被主人用笔重重划掉,又在旁边一字一顿地重新写下:
“我不是要他跪着求我回来,我是要他站起来,学会做一个‘人’,配得上和我一起往前走。”
温嫕在报告的终稿里,补上了最后一句注解:
“尊严的重建,始于收回凝视的权利,并最终让渡一半给对方。这不是宽恕,这是驯化。”
日影西斜,光线从亭台的西侧平地蔓延而上,将傅承砚的影子与苏晚卿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苏晚卿缓缓收起茶具,起身欲归。
她没有看他,却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声音飘忽得像是从风里传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茶的地方吗?”
傅承砚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背脊挺得笔直,身形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微不可察地一颤。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记得。在傅氏顶楼的办公室,我泡坏了你的明前龙井。”
苏晚卿的唇角,溢出一声极淡的轻笑,带着一丝悲悯的嘲弄。
“是啊,”她说,“那时候,你高高在上地坐在老板椅里,我跪坐在昂贵的地毯上,为你奉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注定失衡的仪式。”
她说完,转身离去,决绝地踏上了西侧那条平坦无阶的来路。
只留下一句话,悬在渐冷的风里,也悬在了傅承砚的心上。
“明天起,这座茶亭归你主持。”
“别再让我,看见任何一级多余的台阶。”
傅承砚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她消失在霞光尽头的背影。
多余的……台阶?
他立于原地,如遭雷击,许久许久,他缓缓弯下腰,伸出手,用指腹一点一点,极其用力地,去擦拭那三级青石阶上,因他过去无数个深夜跪拜而留下的、模糊不清的凹印。
夕阳的余晖,将他和她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上无限靠近,终于,在某一刻,并列于同一个平面。
而在他们影子交汇处的前方,那片刚刚被夯实的土地,正随着夜色的降临,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全新的缝隙。
仿佛在等待着,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被重新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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