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甲枕沙听枯泉,古刃映月溯尘烟。 薪火灼夜传仁焰,逆鳞醒处见真篇。
死寂。
沙谷里的死寂,比沙漠本身的荒凉更重,更沉。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被两侧高耸的沙壁困住,无法散去,丝丝缕缕钻进鼻孔,冰冷,黏腻,令人作呕。五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僵卧在冰冷的沙地上,暗红的血渗进干燥的沙粒,凝成丑陋的痂。无主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在狭小的空间里徒劳地转圈,鬃毛上沾着飞溅的血点。风,终于找到缝隙钻了进来,呜咽着,卷起细沙,扑打着尸体僵硬的面孔,扑打着雷烬单膝跪地的身影。
他依旧跪在那里。
怒龙刀深深插在沙土里,冰冷的金属刀镡抵着他的额头,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颧骨上那道被毒矛擦出的伤口,火辣辣地刺痛着,边缘开始泛出一点不祥的幽蓝。麻木感像细小的冰针,顺着皮肉下的血管,丝丝缕缕地向四周钻探。肋下和后背的旧伤崩裂了,温热的血浸透了粗糙的布条,又迅速被干冷的空气吸走热量,变得粘稠、冰冷,紧紧贴在皮肉上。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体内那股沉凝的仁怒之气,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表面上波澜不惊,深处却依旧涌动着未平息的暗流。巨大的消耗掏空了他,虚脱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拽着他的四肢百骸,要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
然而……
一种奇异的“空”,也同时降临。
不是力量的枯竭,而是一种……杂质被烧灼后的清冽?
那头盘踞在肝经深处、时刻咆哮嘶吼的无名火凶兽,在经历了极致的爆发与那生死一瞬的搏命后,竟显露出一丝奇异的“疲惫”?一种被强行捋顺了毛发的、暂时的“驯服”?它依旧蛰伏着,依旧炽热,依旧带着毁灭的本能,但那股无时无刻不在焚灼经脉、烧灼理智的狂暴戾气,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如同滚烫的铁胚投入冷泉淬火,表面的炽红褪去,内里的精钢却更加凝实。
他缓缓抬起头。
赤金色的双瞳穿过狭窄的沙谷裂口,望向西方。天际,那抹妖异的暗红早已褪尽,只剩下灰白死寂的天穹。黑石堡巨大的、狰狞的轮廓,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如同远古巨兽匍匐的残骸,沉默地压着这片无垠的黄沙。
恨吗?
恨意依旧在骨髓里燃烧,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火。
但此刻,那恨意之上,覆盖了一层冰冷的东西。是责任。是孙瘸子浑浊喘息里的坚持,是阿月无声眼神里的恐惧与信任,是小石头攥紧衣角的小手带来的沉重。是守护。
是挥出那一刀“仁怒”时,心中那片奇异的“怒中极静”。
方向,似乎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沉重。
他拔出怒龙刀。
刀身冰冷,逆鳞沉寂,血槽里残留的暗红血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他拖着如同灌满了铅的双腿,踉跄着,走向那几匹无主的战马。挑了一匹看起来最沉稳的,割断另外几匹的缰绳。那些马得了自由,嘶鸣一声,慌乱地冲出沙谷,消失在茫茫沙海。
他翻身上马。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他死死咬住牙关,伏在马背上,用最后的气力,指引着这匹同样疲惫的战马,朝着昨夜分别的、那处小小的岩石群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
热。
绿洲的热,带着水汽蒸腾的黏腻,与沙漠白日里纯粹的、烤干一切的酷烈截然不同。几棵巨大的、枝干虬结扭曲的胡杨树,如同沙漠中最后的守望者,撑开一片稀疏的、却足以遮蔽毒辣阳光的绿荫。一汪不算清澈、甚至带着泥沙浑浊的泉水,在树根下无声地渗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仅能没过脚踝的水洼。水面漂浮着几片枯黄的胡杨叶子,随着细微的水波轻轻荡漾。
水。
这是荒漠里真正的黄金。
雷烬赶到时,已是正午过后。毒辣的日头将沙海烤得如同熔炉,空气扭曲蒸腾。阿月和小石头蜷缩在胡杨树根下最浓密的一小片阴影里,像两只受惊的雏鸟。孙瘸子躺在旁边,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看到雷烬的身影出现在绿洲边缘,阿月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淹没。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脱力和虚弱,踉跄了一下。
雷烬几乎是滚下马背的。战马立刻奔向水洼,贪婪地低头饮水。
“水…”雷烬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解下腰间那个从飞骑尸体上搜刮来的、同样干瘪的水囊,指了指水洼。
阿月立刻明白了。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几乎是扑到水洼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浑浊的泥沙,用一个小皮袋(或许是部落留下的)舀起相对清澈的水,踉跄着跑回来,先送到孙瘸子干裂的唇边,小心地一点点浸润进去。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本能地吞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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