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陆沉接替了值守。林砚回到篝火旁，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因为维修工提供的通道信息和夜间与陆沉那番关于“普罗米修斯”的低声交谈而异常活跃。她靠坐在墙壁上，目光落在对面相互依偎、已然入睡的祖孙身上。
火光跳跃，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少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攥着奶奶的衣角，眉头微蹙，仿佛仍被白日的惊恐所困扰。
这对祖孙，是这末世中无数渺小缩影之一。他们的存在，提醒着林砚，这场灾难吞噬的不仅仅是城市和秩序，还有无数普通人的家庭与希望。前世，她听闻过他们的结局，这一世，她阴差阳错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轨迹。但未来如何，依旧未知。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砚的目光，老奶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林砚还未休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慈祥与感激，轻轻将孙子的头安置得更舒适些，然后对着林砚，露出一个疲惫却温和的笑容。
“姑娘，还没睡啊？”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和苦难磨砺后的沧桑。
林砚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跳动的火焰，仿佛陷入了回忆，低声絮语起来，既像是说给林砚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排遣着内心的积郁。
“我们娘俩……就住在这山脚下的镇子里。小涛他爸妈……都在外地打工，‘赤雾’来的那天……就断了联系……”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很快又强压下去，轻轻抚摸着孙子的头发，“就剩我们俩了。”
“那天……吓死人咯……”老人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好好的天，一下子就红了……外面乱成一团，又是叫又是砸的……我赶紧锁死门，抱着小涛躲在床底下……就听着隔壁……老王家……他们一家子……” 她说不下去了，用力闭了闭眼，身体微微颤抖。
林砚沉默地听着。她能想象出那幅景象——突如其来的灾难，熟悉的邻居在瞬间变成嗜血的怪物，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后来……没水没电了……存粮也快吃完了……”老人继续述说着，语气变得麻木，“我让小涛别出声，自己偷偷从后窗爬出去，想去旁边菜地里找点能吃的……差点……差点就被那些东西抓住了……”
她撩起袖口，露出手臂上一道已经结痂的抓痕，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带回来两个烂菜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
“再后来，实在熬不住了，想着不能在家里等死，就带着小涛想往外跑……结果刚出楼道……”老人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就撞上了……要不是你们……我们婆孙俩……怕是早就……”
她哽咽着，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少年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奶奶的悲伤，不安地动了动。老人立刻擦干眼泪，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模糊的摇篮曲。
篝火噼啪，映照着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的身影，也映照着林砚冰冷眼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样的故事，在末世太过寻常，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依旧会触动内心深处那尚未完全冰封的角落。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前世在“赤雾”爆发初期就失去了联系，生死不明。这一世重生，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寻找，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害怕去寻找，害怕面对那早已注定的、残酷的答案。
“会好起来的。”林砚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惯有的冰冷。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老人，不如说是在坚定她自己的信念。
老人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林砚，用力点了点头：“嗯……遇上你们……是老天爷……不，是菩萨保佑……” 她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拜。
林砚没有再说什么。她将目光转向另一边蜷缩着的维修工。他似乎睡着了，但林砚注意到，在她和老人交谈时，他的眼皮曾微微颤动过。
他在装睡？还是在偷听？
这个维修工，身上藏着关于秘密通道和那本手册的线索，其背景绝不简单。他选择在这个时候透露通道信息，是真心寻求合作，还是别有用心？
而远处那隐约的、奇怪的嗡鸣声，又是什么？
一个个疑问，如同洞外弥漫的赤雾，笼罩在心头。
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意味着新的生存挑战，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开始行动了。
林砚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无论前方有什么，她都需要保持最佳的体力与精神状态。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似乎又听到了那极其遥远的、低沉的嗡鸣，这一次，仿佛比昨夜更清晰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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