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蝉与晚风(一)
初中的课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
数学课上,粉笔灰裹着“二次函数”四个字飘过来,老师的声音软塌塌地砸在课桌上,我盯着黑板上歪扭的抛物线,却看成了爸妈叹气时耷拉下来的嘴角——手指无意识抠着课本边角,把印着公式的纸页捻出了一圈毛边,直到同桌胳膊肘撞过来:“老师叫你答第三题。”
我猛地抬头,粉笔灰落进眼里,涩得连“不会”都喊不清楚。
初中的入学考试,成绩不出意外的跌入谷底,爸妈叹气的尾音却越拖越长。
他们从新加坡打来视频电话,背景里是陌生的写字楼灯光,总问“最近有没有多做题”,我就把脸往手机屏幕边埋一埋,含含糊糊地“嗯”一声,挂了电话才发现,指腹把屏幕擦出了一道亮印。
沙发缝里漏出来的风,裹着作业本的纸页响了声,我盯着那团晃来晃去的影子,连指尖都跟着空落落的。
风从阳台那边过来的,卷着初夏的热意,也卷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就像《夏蝉与晚风》里写的那样,有些故事明明已经落幕,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风重新吹到眼前。
粉笔灰里的惊鸿
我第一次认真看着林溪,是在初一开学后第三周的数学课上。
阳光斜斜地从窗户切进来,落在前排女生的发梢上,镀了层浅金。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冗长的函数公式,粉笔灰簌簌往下掉,我趴在桌子上,偏瘦的肩膀塌在宽大的校服里,对着封面卷了边的练习册发呆——那是上届学长留在桌箱的旧本子。
桌角还留着上届学长刻的歪歪扭扭的球星签名,指尖无意识卷着练习册的毛边——周围男生多数还是无聊的转着笔杆。
后排女生窃窃讨论新出的漫画,只有我胳膊抵着冰凉的桌面,连抬头的幅度都轻得像怕惊动空气。
开学一个多周,老师点我名字的次数不超过三次,每次站起来答“到”,声音都轻得像飘在风里;校服穿在身上空出一截,排队打饭时总贴在队伍最边边,连食堂阿姨盛菜的勺子都不会在餐盘上方多顿一下。
直到一声脆响打破沉闷。
“老师,我觉得另一套公式更容易理解这道题。”
是林溪的声音。我的耳朵先红了半截,猛地抬头又慌慌张张垂眼,指尖无意识抠着练习册的折痕。
林溪走上讲台,指尖夹着半截断粉笔,走到黑板前时,校服下摆扫过讲台边缘的粉笔盒,“哗啦”轻响了一声,惊得她脚步顿了半拍,马尾跟着晃了晃,卡在发圈里的眼镜腿也跟着颠了颠。
林溪在黑板空白处写公式,手腕抬得有点高,因为个子刚够到黑板中间,发梢蹭过黑板框,落了点粉笔灰在肩窝。
写的时候会偶尔偏头看一眼老师,长睫毛颤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蝶翼,确认老师没打断,才转过来对着全班,她的语速快了半拍:“这里把系数拆成两个质数相乘,就能套进小学学过的分配律,比刚才的方法少算两步。”
粉笔灰落在她正常色的小臂上,白得扎眼,林溪讲到关键处,指尖在黑板上敲了敲,指节是粉粉的。
我眯着眼盯着那截手指,连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都闻得清,混着她的草稿本上的橡皮屑味道,轻轻软软的。
等林溪讲完,捏着草稿本的角往回走,站在座位时,耳朵尖悄悄红了,却还是抬着下巴,像只逞完强的小刺猬。
“哈…唔——”
半截哈欠卡在喉咙里,我本来想攥着袖子把声音捂死,结果嘴张得太急,下巴僵在抬起的弧度里,指缝漏出的闷响还是轻轻撞在了安静的教室里,只不过好在老师刚好开口,掩盖住我的哈欠声音。
林溪攥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米白色的纸页被捏出几道浅印子,然后猛地向后转,眼尾还沾着点逞完强的薄红,瞪过来的眼神却没什么底气,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咪:“你——!”
等我再偷偷抬眼时,正好撞上林溪转过来的视线:扎着高马尾的她正站着,额前的刘海顺着发胶的痕迹贴在两侧耳后,刚才低头算题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被她随手推到了马尾根里,镜腿卡在发圈旁轻轻晃。
林溪的侧脸线条很清晰,睫毛很长,没戴眼镜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玻璃珠,小巧细长的鼻子翘着点不服输的弧度,校服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点晒得微黑的后颈,露在外面的小臂带着军训留的浅棕,比校服袖口白了一度的皮肤是没晒到的地方,肩膀薄薄的,胸口跟着说话的节奏轻轻起伏。
数学老师满意的笑了笑,仔细看了看,毫不吝啬的夸奖,“哦...嗯,对,坐,这个方法确实容易理解很多,林溪同学看得很仔细,大家鼓掌!”
林溪坐下时,马尾辫在空中甩了个轻巧的弧度。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低下头,假装翻书,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看着前面的她。
午休时我趴在桌角,假装用胳膊遮着脸补觉,旁边两个女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碎碎的糖纸声钻到耳朵里。
“你觉不觉得林溪笑起来特软?昨天我问她题,她抬头应那下,嘴角翘起来的时候,唇峰那点软肉会鼓成个小尖尖,特像我家猫偷吃到零食时,嘴角落的那点奶糕屑似的。”
“对哦,上周她作业本被碰掉,也没真生气,就抿着嘴瞪了人一眼——那时候嘴角还坠着点没放平整的弧度,像刚折好的纸星星,有点软乎乎的倔。”
我指尖在草稿本上无意识画圈,把她们没说全的细节偷偷接下去:其实林溪笑的时候,眼尾会弯出点浅弧,比黑板上的函数曲线软多了;其实她瞪我那下,那点小尖尖的唇峰还抿着,耳尖红得比她标重点的红笔色还深。
这些话我没敢说出口,只把笔尖在草稿纸的折痕里顿了顿,洇开一小片浅灰的印子。
那天之后,我的视线开始有了落点。会落在注意到林溪上课记笔记时总爱用红色笔标重点,注意到她喝的水永远是凉白开,注意到她生气时会下意识地攥紧笔,指节泛白。这些细碎的观察像种子,在心里悄悄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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