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
医馆后院的鸟鸣声比往常稀疏,大概是附近的居民都闭户不出,连喂鸟的人也少了。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水银体温计。这是隔离以来的例行程序——每天早晚各测一次,数据要上报街道办。
甩下水银柱,夹在腋下。五分钟后取出,对着晨光仔细看。
水银柱停在了37.5度的刻度线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看错了,又测了一次。还是37.5。
“先生...”我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周老先生正在前堂洒扫,听到声音快步走进来。他接过体温计,在光线下仔细确认,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有什么不舒服吗?”他问,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
我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嗓子有点干...头有点昏沉...浑身没力气...像是感冒前的那种感觉。”
周老先生让我坐在诊床上,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检查。先是诊脉——他的手指搭在我的腕部,闭着眼睛感受脉搏的跳动。大约过了一分钟,他睁开眼:“脉浮数。”然后让我伸出舌头:“舌边尖红,苔薄黄。典型的风热表证。”
在这个特殊时期,这些普通的感冒症状却可能意味着截然不同的结果。
周老先生摘下手套,用酒精仔细消毒双手,然后走到前堂的电话旁。他的手在拨号盘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街道办的号码。
“喂,我是济生堂的周济民。我这里有个情况要报告...”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很严肃。周老先生一边回答一边记录:体温37.5度,症状描述,接触史...最后他说:“好,我们等通知。”
挂了电话,医馆里陷入一种压抑的寂静。我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像擂鼓。
“周师父,如果我真的...”话到嘴边,我却说不下去。
“先别胡思乱想。”周老先生打断我,“可能是普通感冒,也可能是累着了。但按照规定,任何发热都必须排查。”
他走到药柜前,抓了几味药:金银花、连翘、薄荷、甘草。“我先给你熬点清热解毒的药,不管是什么,先控制症状。”
药罐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响着,药香弥漫开来。可这往常让人安心的气味,此刻却让我更加焦虑。
上午九点,街道办的人来了。这次来了三个,都穿着全套的白色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为首的拿着登记本,详细询问了我的情况。
“最近十四天接触过发热病人吗?”
“有。前天接触过一个发热病人,后来确诊了非典。”
“去过医院或其他公共场所吗?”
“去过省人民医院发热门诊,送一个病人。”
“在医馆接触过其他可疑人员吗?”
“每天都有来买预防药的人,但都戴着口罩,保持距离...”
问题一个接一个,我一一回答。每回答一个,心里就沉一分。
问完后,他们商量了几句,然后宣布:“需要去定点医院做隔离观察。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救护车。这三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周老先生给我拿来一套防护服——那是医馆备用的,白色的连体衣,厚厚的塑料材质。我笨拙地穿上,拉链拉到下巴,然后是口罩、护目镜、手套...每穿戴一件,就感觉离正常的世界远了一步。
穿好后,我像个太空人一样站在医馆中央,行动不便,呼吸不畅。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医馆门口。声音尖锐刺耳,划破了街道的寂静。我能想象街坊们从窗户后面窥探的样子,能想象他们窃窃私语的猜测。
“师父,我走了。”我的声音闷在口罩里。
周老先生点点头,眼神复杂。他想说什么,最终只说了一句:“不管结果如何,记住你是个医者。医者,首先要坚强。”
车门打开,我上了车。车厢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座椅上铺着一次性塑料布。司机和医护人员都穿着防护服,像个移动的隔离舱。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透过车窗看到周老先生站在医馆门口。晨光中,他的身影有些佝偻,白发在风中微微飘动。他抬起手,挥了挥。
车子启动了。医馆的门越来越小,周老先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街角。
定点医院比我想象的更加忙碌。
发热门诊设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白色帐篷区,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焦虑和恐惧。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隐约的药味和人体散发出的不安气息。
因为我是“密切接触者+发热”,被安排了特殊通道。预检分诊的护士给我测了体温:37.6度。她看了看我的资料——医馆工作人员,接触过确诊病例——立刻在我的登记表上贴了个红色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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