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箱的保温计时器归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蜂鸣器发出短促的“滴滴”声,在寂静的工棚里格外刺耳。赵卫国几乎是扑到控制台前,关闭加热电源,启动冷却程序。氮气保护继续,温度开始以每分钟五度的速度缓慢下降。
不能快。冷却太快会产生热应力,导致材料内部微裂纹。这是陈伊伊父亲笔记里用红笔强调过三次的要点。
“成功了?”王小栓的声音在颤抖。
“不知道。”赵卫国实话实说,“要等温度降到八十度以下,开箱取样检测才能确定。”
但至少,流程走完了。从包覆、球磨到烧结,整个制备过程七十二小时的工艺,他们在五十六小时内完成了。期间经历了真空泄漏、停电、检查组逼近三次危机,但都扛过来了。
刘长河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赵工,我能睡会儿吗?就十分钟……”
“睡吧。”赵卫国说,“我盯着。”
王小栓也想睡,但他强撑着:“我陪您。”
两个年轻人,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二岁,脸上是超越年龄的疲惫和坚毅。赵卫国看着他们,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有一丝骄傲。
“等这事完了,”他说,“我教你们看图纸,学化学式。你们有这份心性,不该只当学徒工。”
王小栓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被困意淹没:“嗯……谢谢赵工……”
他歪着头,几秒钟就睡着了。
工棚里只剩下冷却风扇的低鸣。赵卫国坐在干燥箱前,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温度还在下降,三百度,两百八十度,两百五十度……粉末的颜色随着温度变化,从浅灰逐渐转向更深的灰黑色,在氮气流中微微颤动。
像一片等待破茧的蝶蛹。
凌晨两点,温度降到八十度。赵卫国关闭冷却,但让氮气继续流动了十分钟,确保箱内完全惰性化。然后,他戴上厚实的石棉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取样口。
一股热浪涌出,带着奇特的、类似石灰石烧灼后的气味。他用特制的陶瓷镊子,从箱内夹出一小块已经烧结成片的材料——大约拇指指甲盖大小,厚度两毫米,颜色是均匀的深灰,表面有细微的网状纹理。
这就是“黑土”的雏形。
按照西北提供的技术指标,合格的样品应该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密度在3.2-3.5克/立方厘米之间;第二,显微结构显示包覆层完整连续;第三,在一定温度下表现出特殊的电学特性。
前两个条件他们可以在工棚里检测,第三个需要专业设备,必须送到西北才能验证。
赵卫国把样品放在精密天平上——这也是西北提供的,最小分度值0.01克。读数跳动几次后稳定下来:0.87克。他测量样品的尺寸,计算体积,再换算密度。
3.38克/立方厘米。
在范围内。
他长出了一口气,但不敢放松。接下来是显微观察。工棚里有一台简陋的反射式显微镜,放大倍数只有200倍,但足够观察包覆层的大致情况。
赵卫国把样品磨出一个斜面,抛光,放在显微镜下。调整焦距,视野里出现了材料的截面结构。
基体氧化铝颗粒呈不规则的多边形,粒径大约5-10微米。每个颗粒表面都包裹着一层极薄的、颜色稍浅的壳层——那就是“牺牲层”,在烧结过程中与基体形成了梯度过渡的界面。壳层厚度大约0.5微米,连续完整,没有明显的断裂或脱落。
虽然放大倍数有限,看不到纳米级的细节,但宏观上,包覆是成功的。
赵卫国直起身,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让这个结果在脑海里沉淀。
成了。
第一批验证样,成了。
“赵工?”王小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声问,“怎么样?”
赵卫国睁开眼,看着两个年轻人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工棚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三个浑身油污、满脸疲惫的人拥抱在一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力拍着彼此的背。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同一时间,四水镇魏莱的小院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第一个来的是周明远。他带着检查组一天的调查总结,还有从各个渠道汇总的消息。
“检查组明天上午离开。”周明远说,“冯组长私下跟我说,四水镇的工作‘总体是好的,但要注意细节’。这话很官方,但至少说明他们没找到大问题。”
魏莱给他倒了杯水:“雷部长那边呢?”
“今天下午县里来电话,雷部长被临时抽调去地区参加防汛会议,三天后才能回来。”周明远喝了口水,“这对我们是好事,他不在,检查组就少了一个可以咨询的‘本地通’。”
“钱干事和孙干事有什么动作?”
“今天一天都很老实,陪着检查组跑前跑后,表现得特别积极。”周明远冷笑,“但我让小吴留意了,晚饭后钱干事单独去找了冯组长,谈了半小时。具体内容不知道,但小吴说钱干事出来时脸色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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