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海雾尚未散尽,苏见远和林微已按计划分头行动。空气中弥漫着鱼市早市的腥鲜气息,与若有若无的警惕感交织在一起。
林微前往侨联办公室。接待她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姓吴,听说她要查找可能于二十世纪前期下南洋、且可能与“宝顺号”帆船有关的洪姓老华侨信息,微微蹙眉。
“时间太久远了,”吴主任翻看着厚重的旧档案册,“很多早期南洋华侨的记录并不完整,姓氏也常有同音不同字的情况。洪姓是大姓,光是在槟城、马六甲一带,就不计其数。‘宝顺号’……这个名字倒是有点印象。”她起身,从后面档案柜深处找出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破损的硬皮簿子,“这是早年一些本地船运公司和同乡会零星记录的合辑,非正式,但或许有点线索。”
林微一页页仔细翻阅。簿子里是各种手写体的船期、货单、人名,夹杂着潦草的粤语或闽南语备注。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褪色的墨迹,直到在接近中间的一页,看到一行稍显不同的记录:
「民国廿五年三月初七,‘宝顺号’(东家:潮汕洪氏),自厦门港启碇,往槟榔屿。货载:瓷器、茶叶、侨批。备注:此船后无音讯,疑遭风浪或兵祸。」
潮汕洪氏!林微心跳加速。她继续往下看,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附注:「洪氏族人洪震寰,时年廿八,掌该船事务。震寰有一弟,名震宇,留乡。」
“洪震寰……”林微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掌船事务,很可能就是船长或大副。如果那只碗是“宝顺号”上的旧物,那么它最初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这位洪震寰,或者与其家族密切相关。
她记下关键信息,向吴主任道谢后离开。走出侨联大门时,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清晨的街道渐渐忙碌起来,并无可疑人影。她定了定神,给苏见远发去信息:「侨联线索:宝顺号东家为潮汕洪氏,船长或负责人可能名叫洪震寰。有一弟洪震宇留乡。船于民国廿五年(1936年)春末失事。」
几乎同时,苏见远的信息也到了:「海事旧档查证:宝顺号,注册吨位……确于1936年春末之后未再有航行记录,列为失踪船只。另,在一份1935年的货物抽检记录副本边缘,发现手写备注:‘洪船主雅好瓷器,常携数件精品随行,谓可镇海波、寄乡愁。’」
两条信息一合并,脉络骤然清晰起来:一位雅好瓷器、可能来自潮汕洪家的船主,在1936年春天驾驶“宝顺号”连同他的珍藏(其中很可能包括那只釉里红海浪纹大碗)驶向南洋,最终船只失踪。而宋伯衡祖父拥有的那只碗,如果真是同一只,那么它如何从失踪的船上,流落到闽南沿海的宋家?
只有一个可能:这只碗在“宝顺号”出事前,就已经被送下船,或者通过其他途径来到了宋家。
他们需要找到洪家在国内的后人,尤其是那位留乡的弟弟洪震宇的后代。宋伯衡的祖父,或许与洪家有旧。
两人在旅馆会合,交换了信息。宋伯衡听到“洪震寰”、“洪震宇”的名字时,先是茫然,继而似有电光石火般的记忆被触动。
“洪……震宇?”他喃喃重复,“我好像……很小的时候,听祖父提过一次‘震宇叔公’,说是早年对他有恩的一位同乡长辈,后来好像去了外地,断了联系。难道……”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正在被逐渐串起。然而,要找到洪震宇的确切下落,时隔近九十年,谈何容易。本地户籍档案经历战乱、迁移,早已不全。
下午,他们再次拜访“听涛阁”,希望从老海员们那里挖掘更多关于洪家或“宝顺号”的轶事。这一次,那位缺了门牙的“老舵”喝了几杯茶后,话匣子打开了。
“洪家?嘿,当年码头边的大户嘛!不过不是咱这本地户,是潮汕那边过来的,听说祖上就做海贸,洪震寰那后生,有胆识!‘宝顺号’是他的心血,船又大又漂亮,可惜了……”老舵咂咂嘴,“至于他弟弟震宇,好像身体不太好,没跑船,留在岸上打理些生意。后来……后来好像是因为那船出事,家里败落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人说回了潮汕老家,也有人说去了香港。年头太久,记不清咯。”
香港?又一个可能的方向。
就在他们以为线索又要断在这里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陈海生,忽然慢吞吞地开口:“洪震宇……我好像,有点印象。”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陈海生吸了一口水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悠远:“不是直接认识。大概……十多年前?我在广州探望一个老友,他是搞地方文史整理的。在他那里见过一份很旧的、私人整理的‘南洋遇难船员及家属抚恤名录’手抄稿,不全,像是谁家自己记的。里面好像……提到过洪震宇的名字,后面注着‘迁居穗城(广州),业医’。”
业医?洪震宇后来在广州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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