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远星夜兼程,换乘多种交通工具,绕行数百公里,在天亮前悄然潜回梧桐巷附近。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按照与沈念安约定的暗号,在相邻街区一家通宵营业的老式澡堂与王大妈碰了头。
王大妈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未眠,见到苏见远如见救星,拉着他到最角落的隔间,声音压得极低:“你可回来了!那洋老头和他翻译,昨天在巷口茶摊坐到快打烊才走,说是住‘海悦酒店’。那大锦盒一直自己抱着,没离过手。今早天没亮,茶摊老赵就悄悄告诉我,巷子周围好像多了几个生面孔转悠,不像是街坊,眼神也不对劲。”
“辛苦了,大妈。”苏见远沉声道,“家里和工作室都还好吗?”
“都好,我按你说的,门窗都锁死了,报警系统开着。微微那边……没事吧?”王大妈担忧地问。
“她暂时安全。”苏见远没有多说,“大妈,您今天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照常买菜做饭,但别在巷子里久留。那几位‘客人’,我来应付。”
与王大妈分开后,苏见远立刻联系沈念安。沈念安的调查已经有了初步结果:“范·斯海尔德,全名扬·范·斯海尔德,七十四岁,荷兰籍,已退休的航运历史学者,出版过关于十七至十九世纪欧亚海上贸易的专着。背景干净,无不良记录,祖父亨德里克·范·斯海尔德确实是荷属东印度公司后期职员,二十世纪初曾在爪哇和苏门答腊活动,三十年代中期返回荷兰。暂无证据显示他与周世襄或任何可疑组织有直接关联。他此次是持旅游签证单独入境,只带了一名本地聘用的商务翻译。”
学者背景,家世与远东有关,行为看似坦荡。但这反而更让苏见远警惕——一个纯粹的学者,如何精准找到梧桐巷?又如何得知这只碗与他苏见远有关?
“他提及‘归还’和‘祖父遗愿’,有没有更具体的内容?”苏见远问。
“暂时没有。但我查到,老范·斯海尔德(亨德里克)的私人日记部分章节曾在家族内部流传,其中提到1937年他在上海时,曾从一位‘处境艰难的中国朋友’手中受托保管一批‘具有特殊意义的东方艺术品’,约定‘待和平重临,当物归原主’。时间、地点与‘宝顺号’出事前后吻合。这位‘中国朋友’的身份日记中未明写,只以‘H’代称。”沈念安顿了顿,“‘H’,会不会是洪(Hong)?或者……陈(Chen)?但发音对不上。”
H?苏见远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船主”的英文“Captain”首字母C?或者“海”(Hai)?线索依然模糊。
“我需要见他。”苏见远决定,“但必须在可控的环境下。沈老师,能否设法安排一个‘偶然’的会面?比如,在他下榻酒店附近的某个公共文化场所,制造一场看似不经意的学术交流?”
“可以操作。海悦酒店旁边就是市历史档案馆,今天上午正好有一场小范围的近代航运史资料内部观摩会,我有渠道把你以‘特邀青年修复师’的身份临时加入。范·斯海尔德作为相关领域学者,很可能也会收到邀请或闻讯前往。这样见面顺理成章,也避免直接上门的不确定风险。”沈念安反应极快。
“好。请尽快安排。”
上午十点,市历史档案馆小型阅览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长桌上投下斑驳光影。七八位学者模样的人正在轻声交流,观摩着玻璃柜中展示的近代港口图纸和船务档案。苏见远一身简约的浅灰色衬衫,戴着细边眼镜,安静地站在一幅清末厦门港航道图前,仿佛专注研究。
片刻后,阅览室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材高大、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质感考究的休闲西装的西方老人在一名中年翻译陪同下走了进来。正是扬·范·斯海尔德。他的目光扫过室内,在苏见远身上略微停留,随即也被那幅航道图吸引,缓步走了过来。
“很精细的图纸,保留了当时港口的许多细节。”范·斯海尔德用英语轻声对翻译说,声音温和,带着学者特有的清晰。
“是的,尤其是潮汐标记和早期灯塔的位置,对研究当时航行条件很有价值。”苏见远自然地用流利的英语接话,目光仍落在图纸上。
范·斯海尔德略显惊讶地看向苏见远,微笑道:“您的英语很好,而且见解专业。您是档案馆的研究员?”
“不,我只是个对历史和老物件感兴趣的修复师。偶尔来查些资料。”苏见远这才转过头,礼貌地伸出手,“苏见远。”
“扬·范·斯海尔德。”老人与他握手,力度适中,手掌干燥温暖,“修复师?这很有趣。我祖父也曾收藏一些东方艺术品,可惜年代久远,有些需要专业的呵护。”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瓷器、航海和历史。交谈中,苏见远谨慎地展示出对特定时期外销瓷和海上贸易的了解,范·斯海尔德则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和毫不掩饰的欣赏。老人学识渊博,谈吐优雅,提及祖父在远东的经历时,语气中充满对那个时代复杂性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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