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下了几日。梧桐巷的屋瓦被洗得乌黑发亮,院里的青石板缝隙里,茸茸的绿意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工作室里却是一片干燥温暖,混合着紫檀木屑的微辛、陈年纸张的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苏见远用来粘合木料的天然鱼胶的味道。
菩萨像的新手臂已完成了初步接合。苏见远采用的是传统的榫卯结构与鱼胶粘合,辅以内部植入的不锈钢暗销以增强稳固。接缝处经过他反复的修整和打磨,已极为细密,肉眼几乎难以分辨。此刻,他正手持极细的砂纸和棉布,蘸取特制的混合木蜡油,为新臂和接缝处进行最终的表面处理和做旧。他的动作轻缓而富有韵律,仿佛不是在处理木头,而是在抚慰一段沉睡的时光。
林微也没有闲着。她将之前发现的莲座底部刻痕拓片,以及沈念安提供的关于明清之际云南杨姓家族迁徙的零星史料,在书桌上一一摊开,试图找出更多关联。那些模糊的“癸未…避难…携…”字样,像一把残缺的钥匙,亟待找到对应的锁孔。
“如果真是1643年,”林微用铅笔轻轻点着笔记,“那一年,张献忠破武昌,李自成在河南声势浩大,清军也在关外虎视眈眈。中原板荡,确实有不少士族南迁。云南相对安定,杨慎余先生的祖先,会不会就是那时从中原迁入滇地的?这尊菩萨像,是他们带走的家族信仰和精神寄托?”
她将自己的推测说给苏见远听。苏见远停下手中的活,用一块软布擦了擦指尖的蜡油,走过来看向那些拓片和笔记。
“逻辑上说得通。”他沉吟道,“但刻痕太模糊,地名关键部分缺失,很难实证。除非……”
“除非雕像本身,还藏着其他线索。”林微接口,目光重新投向工作台上那尊低眉垂目的菩萨。
苏见远走回工作台,再次拿起雕像,这次观察得更为仔细,手指轻轻抚过雕像的背部、衣纹的深褶、甚至莲座的每一个起伏。他的指尖在菩萨像背部靠近脊柱中段的位置,忽然停顿了一下。
“这里的木质,”他微微蹙眉,“触感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差异,温度传导也略快一点。非常不明显,如果不是特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林微立刻也戴上手套,轻轻触摸那个位置。确实,与周围温润致密的紫檀触感相比,那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空”感,或者说,木质密度略有不同。
“难道……里面有东西?”林微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苏见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取来一个高亮度的侧光灯,从各个角度照射那个区域。在特定角度的强光下,仔细观察,能发现一条比发丝还要细、沿着背部衣纹自然褶皱走向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接缝!这条接缝工艺之精湛,若非预先知道位置并且用特殊光线照射,绝无可能发现。
“暗格。”苏见远语气肯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制作这尊像的匠人,或者说后来加工的人,在里面藏了东西。而且藏得非常巧妙。”
这个发现让两人都振奋起来。暗格的存在,很可能意味着雕像不仅仅是一件宗教艺术品或家族象征,更是一个信息的秘密容器。断臂、刻痕、暗格……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被精心掩藏的故事。
但如何开启这个暗格,却是个难题。接缝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撬动的起点或机关。强行破拆,极有可能损毁珍贵的紫檀木和内部可能存放的物品。
“也许……关键在断臂的接合上?”林微灵光一现,“苏见远,你记得吗,我们找到的接续木料,是紫檀,但会不会……暗格的开启,需要某种特定的‘完整’?比如,当雕像恢复某种意义上的‘完整’状态时,内部的某种平衡或机关才会触发?”
这个想法很大胆。苏见远思考着这种可能性。有些古代的精巧机关,确实会利用部件的组合、重量分布或磁力变化来触发。这尊雕像的断臂,是否就是这种机关的一部分?
“我们先完成接合与做旧的最后步骤。”苏见远决定,“让雕像在形态上彻底‘完整’。然后,再尝试用非常规的方法探查这个暗格,比如微震探测或者高精度X光扫描(如果有条件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进行物理侵入。”
接下来的两天,苏见远以近乎苛刻的标准,完成了新手臂的最终修形、表面肌理模仿和做旧处理。他使用了多种矿物颜料和烟熏技法,让新木的颜色、包浆和细微的岁月磨损痕迹,都与原有部分浑然一体。当最后一层极薄的保护蜡油涂抹完毕,整尊菩萨像静静地立在灯光下,低眉垂目,宝相庄严,右臂自然下垂,手掌轻拈(根据常见姿态推断复原),仿佛从未断裂过。
形态上的“完整”达成了。但暗格依旧紧闭,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就在他们考虑是否联系沈念安,动用更专业的检测设备时,林微在整理工具时,不小心碰掉了工作台边一个小铜镇纸。镇纸滚落,恰好轻轻撞在菩萨像新接好的右手手腕部位,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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