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呢？”宋四郎捡起根树枝。
“分工制。”宋时念指尖轻扣墙面，“开荒头两个月，凡是给村里干的活都记分工。砌井台、量地界、做大锅饭…”
她空间粮食虽堆成山，但却不敢直接给，毕竟——这世道，施米养恩，斗米养仇，她可不想把活命的指望变成催命的债。
宋四郎眉头微蹙，“记这个做甚？莫非…要论功行赏？”
“差不多。”宋时念眼睛微亮，“这些分工可以兑换公中的东西，比如粮、盐、粗布…”
宋四郎若有所思，拿着树枝在地上画起来，“若按这法…”
“摘一筐野菜算多少？量一亩地又算多少？”
“我想着，野菜按筐大小…”宋时念正要解释，却见四哥的树枝已经在地上列出整齐的竖式。
“不同活计难度不一。”宋四郎的树枝点着泥地，“好比铺路和挖渠，该有区分。”
月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宋老爷子用烟杆敲了敲墙，“那要是帮别家砌墙？”
“自然不算公账。”宋四郎不假思索道。
“不过这分工，记到秋播前截止。”宋时念补了一句。
宋四郎顿住，“两个月后呢？”
“那时各家田地都分好了，自然该忙自己的活计。”
她又补充道，“公中的活计顶多修修水渠、补补村路，到时候再议新的章程。”
“那记账要分两册。一册记现存公粮布匹，一册记工分往来。”
宋四郎抬头时，月光照见他眼中的精光，“还要立个规矩——过期作废。”
宋时念刚要点头，却听见墙后传来窸窣声。
陈寡妇正提着空木桶匆匆走过。
次日清晨，村里人三三两两聚在井台边，交头接耳的声音比往日都要热闹。
宋老爷子站在院门口，看着干活的人个个心不在焉，连锄头都挥得有气无力。
他叹了口气，对身旁的王村正道，“看来这事是瞒不住了。”
王村正摸着胡子点头，“早晚都要说开，不如就今日吧。”
铜锣声响起时，陈寡妇正挤在人群最前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磨盘上那堆白花花的银子。
她攥紧了衣角，手心全是汗。
“公中剩三十两银子，今日按老规矩分钱！”老爷子声如洪钟。
“壮劳力每人六百钱，普通劳力四百钱，半大小子每人二百钱，娃子一百钱！”
话音刚落，人群嗡地炸开。
周大山咧嘴一笑，用手肘捅了捅弟弟，“咱家两个壮丁，顶别人家三四个娃！”
“周猎户家！”宋老爷子第一个点名，“你家拿二两九百五十钱——父子三人各六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猎户腰间新打的猎刀，“这一路谁守夜，谁打狼，大伙心里有杆秤。”
陈寡妇突然高声道，“这不公！咱们怎么跟小丫头们一个价？”
她眼神飘向芸娘那群女户，语气尖刻，“她们又没出什么力！”
宋老爷子冷哼一声，“那要不要把逃荒时，谁多吃的那口糊糊也算上？”
“那…那她们也是外村人……”陈寡妇仍不依不饶。
“芸娘！”李芍药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去把她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她盯着陈寡妇，一字一顿，“穿着人家做的衣服，又嫌人家是外村人，真是好大的脸！”
陈寡妇脸色一僵，攥着衣襟，讪讪闭了嘴。
老爷子厉声道，“逃荒路上，谁没喝过别人递的水？谁没分过别人省下的馍？今日站在这儿的，都是同生共死的自己人！”
“就是！”张铁匠铜锣般的双眼扫过众人，“咱们庄稼人最讲良心账，这一路谁多出力，谁偷过懒，大伙心里都记着本明白账。”
人群渐渐安静，但暗流仍在涌动。
角落里，孙货郎正掐着指头算账，嘴里嘟囔着，“亏了亏了，我家就一个壮劳力…”
他媳妇狠狠拧了他一把，低骂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而另一边，芸娘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宋时念站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她知道，银子一分，人心便再难聚。
可这世道，若不按劳分配，迟早养出一群蛀虫。
宋老爷子敲了敲烟杆，“第二件事——”
沈思远和宋四郎拿着两本崭新的册子挤进人群。
这是他们熬了大半夜才定下的章程，连见多识广的沈外祖都夸宋时念这个主意妙。
“分工制的事，让四郎来说。”宋老爷子朝孙子点点头。
宋四郎展开册子，清朗的声音传来。
“从今日起，凡为村里干的活计都记工分。”
“出力气的重活，比如挖井砌井台铺路一日记6分，每日顶格8分。”
“妇孺能做的轻活，如拾柴、做饭、摘野菜，折半计算，一日1-3分。”
“量地界一日4分…”
“每旬最后一日，凭工分来兑换粮食布匹和盐。”
沈思远适时举起另一本册子，“我和四郎分记账目，村正负责监督。”
他指了指身后，“届时，这里会设公示板，每日的分工都会记上。”
王村正捋着胡须补充，“兑换的规矩要记清——”
“十五工分兑一斗粗粮，二十工分兑半匹粗布，五公分兑一斤盐…”
“但有两个铁则！”
“其一，私事不记分工！”
“其二，秋收前不用完的工分作废！”
人群里响起议论声。
“那昨日给村里干的活呢！”孙货郎第一个喊出声。
“也算！等会去找四郎记分工。但要实打实！发现虚报的，倒扣双倍工分！”
李郎中接着喊道，“那我家芍药采的公用药草…”
“另算。”宋四郎快速翻到册子末页，“公用药圃采药，按筐记分。但私诊…”
他看了眼沈舅舅。
“私诊收现钱。”沈思远斩钉截铁，“就像张铁匠打私器要收铁钱。”
宋时念看见张铁匠闻言点了点头，而孙货郎正偷偷往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她摩挲着袖中的工分竹签——这些刻着防伪纹的签子，才是真正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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