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河玉玦腰悬刀
光和六年,冬。
司隶,河东郡安邑县,太守府。
十月壬辰,巳时。
安邑城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太守府前的幡旗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董卓跪在冻土上,额头抵着结了薄冰的青石板,谒者的嗓音被风吹得发飘,却字字砸在他耳中:“使匈奴中郎将董卓,迁河东太守,铜印青绶,即日视事——”
铜印被冻得冰凉,谒者捧着它的手缩在袖中,递过来时,董卓指尖一碰,竟像触到块冰。龟钮上的纹路凝着白霜,仿佛刚从洛阳的御案上摘下,还带着宫城的寒气。
从并州的草原到河东的冻土,这调任像场无声的流放。河东的盐池结了冰,黄河冻成条白练,离洛阳三百里的风雪里,藏着比草原更密的眼线——朝廷是想让他这头“凉州狼”在冰天雪地里收敛起爪牙。
“谢陛下隆恩!”董卓叩首,额头沾了层碎雪,与鬓角的冰碴混在一起。起身时,甲片蹭过冻土,发出“咔”的脆响,像是要裂开。谒者裹紧了裘衣,没再看他,转身踩着雪印离去,那背影在风雪里缩成个小点,透着洛阳来的倨傲。
董卓捏紧铜印,龟钮的棱角硌进掌心。在陇西,风雪天他能带着骑兵追三天三夜,砍翻叛羌的帐篷;在河东,却得对着个小吏的背影哈腰——这冰天雪地,冻得住黄河,冻不住心里的火。
未时,雪稍歇,袁滂到了。
这位司徒掾披着件貂裘,靴底沾着泥雪,身后两个仆役抬着黑漆木箱,箱子上落了层白,倒像两块冻住的墨。袁滂站在阶下,掸了掸衣上的雪,笑意温吞:“董府君,司徒公有札,怕雪大误事,特让我冒寒赶来。”
董卓引他进后堂,三枝炭盆烧得正旺,把寒气隔在门外。袁滂解开貂裘,露出里面的月白襕衫,打开第一只箱子——红绸裹着的竹简上,“袁”字墨印被暖气熏得微微发潮。
“司徒公说,河东盐池虽冻了,账却不能冻。”袁滂展开竹简,声音压得像炭盆里的火星,“岁出谷三万斛,官价二百钱;司徒收券百五十,余五十,返府君。”
董卓的指节叩在案几上,发出“笃笃”声,混着炭火爆裂的轻响。他懂这账——三万斛谷,明面上按官价入国库,袁隗只按一百五十钱收“券”,中间五十钱的差价,是给他的“暖炉钱”。
这交易说是暖炉钱,却比外面的雪还冷。袁隗要的是盐利的大头,给他留口热汤,却也把他的名字刻进了袁家的账本。
“诺。”董卓解下腰间佩刀,刀环上悬着的羊脂玉玦凝着寒气,玉上的虎纹张着嘴,隐着个“袁”字。他把刀推过去,“以此为押。”
袁滂拿起玉玦,凑到炭盆边烤了烤,笑道:“府君的刀,比炭火暖。”他把刀还回来,打开第二只箱子——五百万钱串子裹在棉絮里,钱范崭新,边缘的毛刺被冻得发硬,“西园的‘助军钱’,司徒公说,河东天寒,将士们的冬衣得添。”
董卓瞥了眼钱箱,棉絮下的钱串子泛着冷光。这是宦官们从百姓手里刮来的血钱,如今成了袁家拴住他的锁链。他哈了口气,白汽在眼前散开:“替我谢司徒公,冬衣……我记下了。”
十一月,北地降羌冻毙者数十。
董卓翻着护羌旧牒,竹简被炭火熏得发脆。上面记着各羌部的牲畜数,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暗,却比账册实在。他提笔在牒尾写:“以谷易马,一匹八斛——冻死的马不要。”
主簿田景捧着私簿,手指冻得发僵,在竹简上记账:
“实输司徒谷二万斛,折三百万;
返百万(入府君私库,购冬衣);
余一万斛,太守市羌马三千匹。”
马场在城外的背风处,积雪没到马膝。董卓站在高台上,看胡车儿点数马匹,呵出的白汽与马的鼻息混在一起。“挑一千五百匹最壮的,送洛阳袁府厩,裹厚毡,别冻着;一千匹留着,编‘河东义从’,给它们搭暖棚;剩下五百匹……”他往黄河方向瞥了眼,冰面反射着雪光,“连夜过冰,去扶风,换旧甲。”
胡车儿点头。他知道那“旧甲”是西园淘汰的五百副,堆在扶风仓库里快冻成废铁。但裹上棉絮,穿在西凉子弟身上,就是支见不得光的“郡兵”。
三更时,冰车碾过黄河,载着甲胄返回。董卓摸着甲片上的冰碴,忽然想起在陇西,他用羌人的皮袍换过汉人的铁器,那时的交易带着雪的凛冽,直来直去。到了河东,交易却藏在炭盆边、棉絮里、冰封的河面下,像条冻在冰里的蛇,看着僵,却能咬死人。
十二月,洛阳的密信裹在油布里,送到时还带着雪。
信封上的“隗”字印洇了水,董卓凑近炭盆拆开,袁隗的字瘦硬如冰:“羌若渡冰入左冯翊,卿当如何?”
他盯着字看了半晌。左冯翊的河也冻了,羌人真要杀过来,朝廷只会催他出兵。袁隗问的不是能不能打,是会不会要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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