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白颖宇正在永丰号查看新到的杭绸，白景双拿着一封海外来信匆匆赶来，脸色凝重：“爹，汤姆逊的信，看着不太对劲。”
白颖宇接过信，信封上盖着利物浦的邮戳，拆开一看，汤姆逊的字迹比往常潦草许多，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谨慎。
（理解为汤姆逊是中国通，不要在纠结外国人写的信是中国格式了）
“白先生台鉴：
近闻商会内部密议，意在垄断华北纺织业。此前低价倾销，不过是清理小户的手段，意在将零散作坊挤出市场。
然对阁下这般兼具高端手工（永丰号）、低端平民布（织布坊）及机械工厂的对手，商会另有后手，恕我不便明言——身为英人，多言恐引祸端。
唯劝阁下慎之又慎，早做打算。勿谓言之不预。
汤姆逊 顿首”
信很短，却像一块石头投入白颖宇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汤姆逊特意强调“杀手锏”，还点出永丰号、织布坊和机械工厂的布局，显然这“后手”绝非简单的降价可比。
“爹，汤姆逊说的‘杀手锏’会是什么？”白景双声音发紧，“难道是更便宜的洋布？”
“不止。”白颖宇沉声道，“英国商会要垄断华北市场，光靠低价不够。他们的‘杀手锏’，要么是断咱们的原料，要么是用更先进的机器压垮咱们的产能，甚至……动用领事裁判权，找借口查封咱们的工厂。”
他想起去年辛丑条约里的条款，洋商在华享有种种特权，真要动起手来，官府未必敢护着他们。
“那怎么办？”白景双急道，“咱们的织布坊刚上了梳棉机，棉田也刚种下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
“慌什么。”白颖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汤姆逊特意送信来，就是让咱们早做准备。他是英国人，能说这些已经冒了风险，剩下的得靠咱们自己。”
他踱步沉思，片刻后停下脚步：“第一，加快棉田的进度。让周老实和孙秀莲多雇人手，赶在霜降前把冬肥施足，明年务必多收棉花。咱们自己的棉田，是对抗原料垄断的根基。”
“第二，给织布坊加派人手看守，尤其是机器和仓库。夜里多巡逻，别让人钻了空子搞破坏。”
“第三，永丰号那边，多跟宫里和王府走动。有老佛爷赐的匾额在，他们想动高端生意，总得掂量掂量。”
白景双一一记下：“我这就去安排。要不要让陈先生也多盯着些？他在江湖上认识人，或许能打听些消息。”
“要。”白颖宇点头，“让陈之安悄悄联络些在天津、保定做洋布生意的华商，问问他们有没有听到风声。英国人想垄断，损害的不止咱们一家的利益，或许能联手应对。”
傍晚，白颖宇去了米行，陈之安听了消息，眉头拧成一团：“洋人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去年拳乱时，他们就烧了不少本土作坊，如今换了个法子，用生意手段逼死咱们。”
“所以不能单打独斗。”白颖宇道，“你在河北棉区有门路，帮我给周老实带个话，让他跟当地农户多交好，万一将来原料紧张，让他们优先卖给咱们。”
“我明白。”陈之安道，“我这就去办，顺便托人查查英国商会最近的动静，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接下来的几日，白颖宇表面上依旧如常，去永丰号看料子，到织布坊查产量，甚至还请苏老先生新设计了几款秋装。但暗地里，织布坊的院墙加高了三尺，门口多了两个带刀的护院；周老实那边传来消息，说已跟附近三个村子的农户订了口头协议，来年棉花优先供应白家；陈之安也带回消息，说天津港最近到了一批新式纺织机械，比白家的环锭纺纱机更先进，正堆在英租界的仓库里。
“果然是想靠机器压垮咱们。”白颖宇看着陈之安带回的机械图纸，“这是‘自动换锭纺纱机’，不用人工换锭，效率比环锭机再高一倍。”
“那咱们要不要也买？”白景双问道。
“买。”白颖宇毫不犹豫，“但不能从英国商会买。让陈之安去打听，看看能不能从美国或德国的洋行弄到同款机器，哪怕贵点也值。”
他知道，汤姆逊的提醒不是危言耸听。这场仗，不仅是生意上的较量，更是本土产业与外国垄断势力的角力。他能做的，就是绷紧神经，守住防线，把每一步都走稳。
夜色渐深，白颖宇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天上的残月。英国商会的“杀手锏”还没出鞘，但他已经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不过他并不怕，白家能从庚子年的乱局里活下来，靠的就是谨慎和韧性。这一次，他照样能接住对方的招数。
只要根基扎得深——棉田是根，机器是骨，人心是魂——就不怕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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