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力量,像寒冬里的一束微光,“无论世事如何,守住本心,便是安身立命之本。”
她攥着那方砚台,指尖冰凉,砚台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父亲远去的背影,只听见铁链拖地的哐当声,在雨幕里格外刺耳。
母亲哭得瘫倒在地,发髻散乱,平日里端庄的模样荡然无存,只一遍遍地喊着“老爷”,声音嘶哑,令人心碎,像被狂风摧残的花枝。
丫鬟们四处逃窜,平日里熟悉的庭院,瞬间变得一片狼藉,只剩下风雨的呼啸和哭喊的声音,那些欢声笑语、笔墨书香,都被这场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家道中落是这场猝不及防的雨,彻底打散了她的笔墨纸砚,也打散了她对未来的所有预设。
为了营救父亲,母亲变卖了最后一点私藏的首饰,凑了些盘缠,让她带着那方“守心”砚,去投奔远在苏州的表亲。
临走时,母亲将一根银质的绣花针塞到她手里,那是她的陪嫁,针尾刻着一个“沈”字,小巧玲珑,却异常坚韧。
“纤纤,带着它,”母亲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像缝在她衣襟里的暖,“娘教你的绣活,能让你在乱世里谋一条生路。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她抱着母亲哭了许久,泪水打湿了母亲的衣襟,直到不得不启程,转身的那一刻,她看见母亲站在雨中,身影单薄,像一株即将被风雨摧折的芦苇,那是她最后一次见母亲。
途中,她换乘渡船前往苏州,却在渡口遭遇船夫讹诈。
那船夫见她孤身一人,衣着虽朴素却难掩气质,便漫天要价,扬言不给钱就将她扔在江边。
江风呼啸,卷起江水的腥气,她手足无措,攥着怀里的砚台和绣花针,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青衫的公子走了过来,温润如玉,眉眼含笑,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白玉佩,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上前替她付了船费,还笑着对船夫说:“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你这般讹诈,不怕坏了渡口的规矩?”船夫见状,只好悻悻离去。
公子转身对她拱手:“姑娘无恙吧?”他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温和动听,像江南的烟雨,滋润人心。
她连忙道谢,报上姓名。
他笑着说:“在下沈砚之,久闻陆御史家的小姐才情出众,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他知晓她的遭遇,言语间满是同情,却无半分轻视,像对待平等的知己。
上船后,他见她淋了雨,发丝微湿,便赠了她一把油纸伞,伞面上是淡雅的兰草,笔墨灵动,笔触细腻,和她年少时画过的一模一样,透着几分清雅之气。
一路上,沈砚之与她闲谈,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谈吐文雅,见识不凡。
他能读懂她画里的意境,能听懂她琴声里的心事,赞她“纤纤素手,可绘山河,可绣乾坤”。
她那颗在风雨中飘摇的心,忽然有了着落,以为是命运垂怜,给了她一根可以抓住的绳,让她在茫茫乱世里有了依靠。
她倾慕他的温润,也依赖他的庇护,甚至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趁着淡淡的月光,偷偷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赠予他。
帕上绣着一枝含苞的茉莉,针脚细密,每一针都藏着她的心意,花瓣上还绣着几滴水珠,栩栩如生,是她熬夜绣成的。
沈砚之接过帕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郑重地收好,说:“此帕精美,在下定会好好珍藏,不负姑娘心意。”
可她终究没等到花开。
三个月后,她在苏州的茶楼里等着沈砚之赴约,想与他商议营救父亲的办法,却听见邻座几位公子闲谈,说沈公子近日要与布政使的千金完婚,靠着这门亲事,他便能谋得一官半职,平步青云。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中,瞬间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不敢相信,攥着那把早已褪色的油纸伞,指节泛白,伞骨硌得手心生疼,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
恰在此时,她看见沈砚之陪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走进茶楼,那小姐眉眼娇纵,头戴金钗,身着锦绣,正是布政使的千金。
沈砚之亲手为她拉开椅子,替她拂去裙摆上的灰尘,言语温柔,眼神宠溺,和当初对她的模样如出一辙,可那温柔里,再也没有半分真心。
她躲在屏风后,看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正是她赠予他的那方茉莉帕子,却随意地递给身边的丫鬟:“这帕子不合我用,你拿去用吧。”
丫鬟接过,随手扔在了桌上,帕子上的茉莉像是瞬间失去了光彩,蔫了下去。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冰冷的桌面上。
原来那些温柔与欣赏,不过是一场精心的算计,他看中的从不是她的才情,而是她“前御史之女”的身份,以为能借着陆家的余势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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