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沉默不同以往。不再是混乱的逃避,也不是愤怒的对抗,而是一种沉静的回溯,一种内心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后的震动。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遥远的画面:烛光摇曳的小屋,她端着药碗坐在床边;雪夜里他迷路哭泣,是她一路寻来,把他抱回寝殿;他被其他皇子欺负,她挡在他身前,哪怕被打也不退后一步……
原来,从来都不是只有权谋和斗争。
原来,还有人在乎过他这个人,而不只是他的身份。
“你说我是普通人……”他睁开眼,声音低得像自语,“可我已经不会做普通人了。我在宫里长大,学的是如何算计,如何防备,如何赢。我懂得怎么用一句话杀人,怎么用一个眼神震慑群臣。但我不知道种地,不懂砍柴,连一碗饭都不会煮。我这一生,除了争斗,什么都不懂。”
“我可以教你。”她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温柔却不容置疑,“我们从头开始。你想学什么,我就教什么。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种菜、做饭、写字、认字、待人接物……哪怕你走得慢,我也陪你走。只要你愿意往前迈一步,我就在你身后。”
他抬头看着她,眼神依旧挣扎,仍有怀疑,仍有恐惧。可那层厚厚的防备,正在悄然融化。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个曾为他掖被角、哄他入睡的姐姐。
“如果我真的不是皇子……”他顿了顿,声音微颤,“那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是不是就更错了?我对不起的人,会不会更多?”
“错是对的反面。”她轻声说,“可你现在能问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开始明白了。真正的错,不是曾经犯下的过错,而是明明知道错了,却还执意走下去。你能回头,就已经值得原谅。”
他靠在墙上,缓缓闭上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二十年积压在心头的浊气全部排出。他的手松开了紧握的衣角,慢慢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舒展,仿佛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重量。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整齐,是禁军巡逻的靴音。
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动作从容,仿佛即将赴一场寻常的约。“等会儿他们会带你出宫。马车已经备好,行李也都收拾妥当。你不用怕,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风雨。”
他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她蹲下来,最后一次凝视他的脸,那张曾写满戾气与孤傲的脸,如今只剩下疲惫与脆弱,却也因此显得真实。
“记住,”她低声说,“你不再是玉明照。从今天起,你只是我弟弟。你要重新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做人。我不指望你马上做到,也不要求你立刻忘记过去。但我希望你能试一试,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那些真正爱你的人。”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与她交汇。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牵着他走过长廊的姐姐,看到了雪地里为他系围巾的身影,看到了无数个默默守护的夜晚。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哽咽在喉。
最终,他艰难地启唇,声音轻得像风中的落叶:“姐……我……还能叫你姐姐吗?”
她笑了。
那一笑,如破云而出的晨曦,温暖而真实。
“当然能。”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发,“只要你愿意,永远都能。”
脚步声停在牢门外。
钥匙插入锁孔,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划破寂静。
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留出空间。
他仍坐在地上,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抬头。但他的呼吸比刚才平稳了许多,胸膛起伏有序,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铁门被拉开一条缝,一道久违的光束斜斜地射入阴暗的牢房,照亮了地面上漂浮的尘埃,也照在他脚前的影子上。
他慢慢抬起手,搭在膝盖上,手指一张一合,像是在试探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又像是在适应一种全新的感觉——一种不再需要伪装、不再需要争斗的感觉。
玉沁婉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嘴唇又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门外传来低沉的通报声:“奉旨,提人出宫。”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地面,一点一点,艰难却坚定地站了起来。
双腿仍在微微颤抖,但他挺直了脊背,没有倒下。
他转身面向门口,背影瘦弱单薄,却不再佝偻,不再畏缩。
玉沁婉走上前,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他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两人并肩而立,朝着门外走去。
光线越来越亮,洒落在他们脚前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不愿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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