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粥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米汤变得粘稠,青菜的翠色在蒸汽中若隐若现,清新的香气混合着米香,充满了小小的病房,几乎要盖过消毒水的味道。这寻常的烟火气,与两人谈论的冰冷秘密,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沈砚的手从口袋上移开,摊开在白色的被单上。他垂眸看着自己修长却布满薄茧和旧伤痕的手指,那是属于“寒鸦”的手。“钥匙…”他低语,像是在咀嚼这个词,“也可能是锁。锈死了,强行开,锁芯会断在里面,再也打不开。”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锁住林晚,“也可能…是个饵。等着不知死活的手去碰。”
他指的是怀表可能存在的自毁装置,或者定位信号。林晚心头一凛。她想起指尖触碰时那声轻微的“嗒”,还有沈砚刚才无意识摩挲时那更清晰的脆响。“那声‘响’…是什么?”
“机芯里卡住的齿轮,”沈砚回答得很快,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犹疑,快得几乎无法捕捉,“或者…平衡摆轮的残骸松动。” 他似乎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无法完全确定。
林晚没有追问。她走到锅边,揭开盖子,用勺子轻轻搅动。粥已经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青菜碧绿,热气腾腾。她盛出一小碗,洁白的米粥上点缀着翠色,散发着最朴素的温暖。
她端着碗,走到床边,递过去。“先吃点东西。”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温和,“再精密的锁,也得有力气琢磨。”
沈砚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再看向林晚。她的脸在蒸汽后显得有些朦胧,眼神却很专注,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坚持。他习惯性地想拒绝,想保持距离,但胃部因饥饿而起的微弱痉挛和空气中弥漫的食物暖香,像两只无形的手,瓦解着他的防御。
他沉默地伸出手,想要接过碗。动作牵扯到右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别动。”林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的口吻。她没有将碗递到他手里,而是直接坐在了床沿,舀起一小勺粥,在碗边轻轻刮了刮,滤掉多余的热气,然后自然而然地递到他唇边。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超出了“临时盟友”的界限。沈砚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本能的抗拒。他几乎要向后避开。
“你是想让我举着勺子等你肩伤痊愈?”林晚挑眉,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沈师傅,效率点。粥凉了不好吃。”
沈砚喉结滚动了一下。拒绝显得矫情且不合时宜。他看着那勺递到唇边、温度正好的粥,米粒晶莹,青菜鲜嫩。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妥协,微微前倾,张口含住了勺子。
温热的、带着谷物清甜和蔬菜鲜香的米粥滑入喉咙。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活着”本身的踏实感。味道很淡,却异常熨帖,瞬间抚平了胃里的空虚,甚至奇异地缓解了一丝肩头尖锐的痛楚。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警惕、戒备、一丝被照顾的尴尬,还有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触动。
林晚看着他咽下,才收回勺子,又舀起一勺,重复着滤凉的动作。她的动作并不特别温柔,带着一种教师特有的、有条不紊的节奏感,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手艺…还行。”沈砚在下一勺递过来前,低哑地挤出三个字。算是认可,也是打破沉默的尝试。
“养活自己,够了。”林晚淡淡回应,又递过去一勺,“比医院的强点。”她看着他顺从地吃下第二口,紧绷的嘴角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修表的手艺,也能养活自己?”她状似无意地问,目光却落在他放在被单上的左手上,那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和关节处有细微的薄茧,是长期使用精密工具留下的痕迹,也是握枪的证明。
沈砚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她的眼神很清澈,像在探讨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但他知道她在试探,试图勾勒“沈岩”这个身份的更多细节。“饿不死。”他含糊地应道,避重就轻。
“古董修复…很费神吧?”林晚继续喂着粥,话题沿着“沈岩”的伪装身份延伸,“特别是瓷器,裂痕修补,毫厘之差,价值天壤之别。”她想起他素描本上那朵从裂痕中生出的花。
“嗯。”沈砚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虚空,似乎想起了什么,“裂痕…是器物的一部分。强行抹平,反而假。好的修复…是让裂痕成为新的纹理,让时光的伤,变成另一种美。” 他难得说了个长句,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沉浸其中的专注。这并非全然伪装,古董修复确实是他为数不多能感到平静的领域。
林晚递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看着他。窗外暮色渐沉,病房里光线变得柔和,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竟奇异地淡化了几分那刀削斧凿般的冷硬。这一刻,他谈论着裂痕与修复的“沈岩”,似乎短暂地压过了那个深藏在阴影中的“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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