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宴追魂,雨夜惊心。杜玉笙已成惊弓之鸟,困守囚笼。那饕餮既下通牒,‘物尽其用’四字,便是催命符咒。今日,便到这孽债清偿,恶食终了之时!”
杜玉笙自那夜被吓晕后,便一病不起,高烧不退,胡话不断。他蜷缩在锦被之中,浑身冷汗淋漓,时而尖叫“别过来!”,时而喃喃“我错了!我再也不浪费了!”。然而,忏悔来得太迟。杜金山心急如焚,将扬州城所有名医请遍,汤药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儿子的病情不见丝毫起色,反而那蜡黄的脸色中,隐隐透出一股死寂的青灰。
更令人不安的是,杜玉笙的卧房内外,那股混合着食物腐败与某种更深层腥臊的恶臭,已然浓烈到刺鼻的地步,无论燃多少名贵熏香都无法掩盖。府中下人路过院落皆掩鼻疾走,不敢靠近分毫。
这一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病榻上的杜玉笙忽然猛地睁开双眼!他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惊醒——他感觉自己的床,在动!不,是整个房间都在轻微地震颤!
“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自院外响起,一步步,如同踩在人的心尖上,由远及近,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那脚步声还夹杂着黏腻的、仿佛无数湿滑之物被拖拽的声响。
杜玉笙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拼命想往床角缩,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吱呀——”
厚重的房门,在没有被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地、自行打开了!
门外,并非空无一物。
那个高大魁梧的怪厨,如同一座肉山,堵住了整个门口!他依旧戴着那顶破旧斗笠,青灰色的脸庞在黑暗中泛着油光,那双浑浊的黄眼珠,如同两盏鬼火,死死地钉在杜玉笙身上。他手中,不再拖着那条食物锁链,因为他身后,那只庞大无比、由无数腐烂食物构成的怪物,已然将大半个院落塞满!那怪物身上滴落的污浊黏液,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无数蛆虫在其间翻滚,那个空洞的口部不断开合,发出贪婪而饥渴的“嗬嗬”声,腥臭之气如同实质般涌入房间!
“时候到了,杜公子。”怪厨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冰冷,“你弃之如敝履的,便是他人求之不得的活命粮。你饱食终日,可知饿殍遍野之苦?今日,便让你这五脏庙,也尝尝……被‘浪费’的滋味!”
他猛地一挥手!
他身后的食物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混合了无数腐败食物翻滚咆哮的怪响,庞大的身躯如同泥石流般,朝着床榻上的杜玉笙汹涌扑来!那由烂菜叶、腐肉、鱼刺、骨头、馊饭黏合而成的“躯体”,瞬间将华丽的床榻淹没!
“不——!!!”杜玉笙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惨叫。
他被那黏稠、冰冷、滑腻的腐败之物彻底包裹、吞噬!无数腐烂的食物残渣强行塞入他的口鼻,涌入他的喉咙!他想呕吐,想挣扎,但四肢百骸都被那怪物紧紧缠绕、压制,动弹不得。他感到自己的肠胃被那些根本不可能消化的污秽之物疯狂填塞、撑大,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腐败的食物之中,仿佛蕴含着无数饥饿、怨恨、痛苦的意念,正顺着他的食道,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啃噬他的灵魂!
那怪厨就站在门口,冷漠地“欣赏”着这一幕。他咧开大嘴,露出森白交错的利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如同吞咽血肉般的“咕噜”声。他似乎在品尝着杜玉笙的痛苦,品尝着这“物尽其用”的最终盛宴。
第二天清晨,迟迟不见少爷唤人的丫鬟,壮着胆子推开房门。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让她当场呕吐不止。
房间内一片狼藉,仿佛被什么巨大的、污秽的东西碾压过。而床榻之上,杜玉笙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躺在那里——他双眼圆睁,眼球几乎凸出眶外,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他的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里面塞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混杂着蛆虫尸体的食物残渣!他的腹部高高鼓起,绷紧了上好的丝绸寝衣,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半透明的青黑色,隐约可见其内充斥着各种无法辨认的、黏稠的腐败物质!
他竟是被活活撑死、噎死,并被那腐败之物彻底占据了躯壳!
仵作验尸后,面无人色地禀报:杜公子胃囊爆裂,腹腔内充斥异物,皆……皆是他平日倾倒丢弃的那些珍馐美味,只是早已腐败不堪,滋生邪毒。
而那个怪厨与食物怪物,自那一夜后,便彻底消失,再无踪迹。仿佛他们出现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执行这场对浪费者最极致、最残酷的审判。
杜府骤逢巨变,杜金山痛失爱子,又遭此诡异恐怖之事,家业自此一落千丈。那间发生过惨案的卧房,再也无人敢靠近,终年被锁死,唯有那若有若无的腐臭,经年不散,提醒着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贪饕终成腹中孽,浪费自食恶果报。杜玉笙挥霍无度,暴殄天物,终被自己所弃之珍馐反噬,死状凄惨,可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诸位,这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盘中餐,皆血汗,肆意浪费,折福损寿,非但不能彰显富贵,反是取祸之道!望诸君以杜玉笙为鉴,惜衣惜食,惜福惜命,莫待那饕餮临门,方知悔之晚矣!”
醒木重重落下,余音带着血腥与腐臭的气息,萦绕梁间。。
“夜已深,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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