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范明友,持节,即日启程,赴代郡、云中、雁门诸边塞,宣慰军心,彻查李广利旧部中与降胡勾连之嫌者,严加甄别,妥为处置!”
“范明友?!”上官桀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他猛地从坐席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晃动,带倒了身后席位的凭几,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霍光,脸上那层强装的豪迈和悲愤彻底剥落,露出底下铁青的本色和难以遏制的愤怒!范明友!又是范明友!前日羽林演武,此人就被霍光刻意提拔,今日这至关重要的边塞抚慰之职,霍光竟再次绕过他上官桀,直接任命此人!这哪里是商议?这分明是独断专行!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当着这空悬的主位,在他上官桀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霍公!”上官桀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被背叛的嘶哑,“范明友…他…他不过一介中郎将!岂能担此重任?!李陵他…” 他还想据理力争。
“左将军。”霍光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却陡然带上了一种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素服的身影在巨大的紫檀木长案后显得愈发高大挺拔,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上官桀眼底深处那份不甘与野望。“金公新丧,朝局未稳。当此非常之时,一切人事调度,当以‘稳’字为要!范明友熟悉边务,行事稳重,乃最稳妥之选。此乃光思虑再三,为社稷计之决断。”
他不再给上官桀任何反驳的机会,拿起案上一枚小巧的、刻着“大司马大将军”字样的白玉印信——那是武帝托孤时所赐,象征着辅政之首的无上权柄。他蘸了蘸旁边端砚里早已研好的浓墨,手腕沉稳有力,在那份关于范明友调任的奏疏末尾,清晰无比地钤下了鲜红的印迹!
“啪!”
印信落在帛书上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如同最终的判决,在这死寂的议政室内轰然炸响!
上官桀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他看着那方鲜红的、象征着霍光独断意志的印迹,看着霍光那沉静如渊、不容置喙的脸,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愤怒、屈辱、不甘、以及一种被彻底边缘化的巨大恐慌,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他的心脏!霍光…他竟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金日磾尸骨未寒,他便已迫不及待地收拢权柄,将他上官桀…彻底排除在核心决策之外!这空悬的主位,这案上残留的印痕,此刻都成了对他莫大的讽刺!
霍光钤印完毕,将印信放回原处,动作从容不迫。他仿佛没有看到上官桀那铁青的脸色和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重新拿起那份关于盐铁事务的奏疏,目光低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盐铁专营,关乎国本,桑弘羊大夫所呈诸策,光以为尚需斟酌。左将军若无他事,可先行退下,待光思虑周全,再行议处。”
这逐客令,下得如此直白,如此冰冷!
上官桀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腮帮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虬髯根根竖立!他死死盯着霍光那重新专注于奏疏的侧脸,那专注的姿态,那沉静的神情,此刻在他眼中,都化作了最刺目的轻蔑与独裁!他胸膛剧烈起伏,宽大的赭色袍袖下,紧握的双拳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几乎要将指甲嵌入掌心!
最终,他猛地一甩袍袖,带起一股冷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转身,脚步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镣铐,踉跄着冲出了议政室!那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如同为这刚刚崩塌的权力格局,敲响了一声冰冷的丧钟。
议政室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巨大的炭盆里,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霍光依旧端坐于主位,目光落在奏疏上,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风暴从未发生。只有他握着笔管的手指,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微微收紧了一瞬。案上,那方鲜红的印迹如同凝固的血,无声地宣告着:金日磾的时代已经落幕,这未央宫阙的尚书台,从今日起,将只回响着一个声音——霍光的声音。而那被他决绝摒退的身影,其心底翻涌的毒火与怨望,已在这冰冷的独断中,悄然点燃了第一簇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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