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桑家罪有应得!那些田产…本就是…” 霍禹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试图抓住最后一丝辩解。
“罪有应得?!” 霍光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那笑声如同夜枭悲鸣,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好一个‘罪有应得’!那上官桀呢?他是不是也罪有应得?!椒房殿里那个才六岁的女娃呢?!她是不是也罪有应得?!这满长安城,那些被株连的、被流徙的、被没入官婢的妇孺老弱呢?!他们是不是都罪有应得?!”
霍光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嘶哑,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你老子我!手上沾的血!比你喝过的水都多!我知道他们该杀!我知道斩草要除根!我知道不杀不足以震慑天下!可我知道!那是不得已!那是为了社稷!为了先帝的托付!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不是为了让你这孽障去享受掠夺的快感!去炫耀霍家的‘威风’!去往这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去授人以柄!去让天下人戳我霍氏的脊梁骨!!!”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霍光口中喷溅而出!如同猩红的墨点,泼洒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在幽暗的灯火下,刺目惊心!
“父亲——!” 霍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看着父亲瞬间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猩红,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要搀扶。
“滚开!” 霍光猛地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霍禹狠狠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死死扶住冰冷的供案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用玄色氅袖的里衬,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擦拭着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狼狈。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刻骨的失望和冰冷的决绝,钉在跌坐在地、满脸惊恐和不知所措的霍禹身上:
“你给我…滚出去!”
“滚回你的院子!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再敢踏出院门一步…”
霍光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和咳血的痛苦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寒冰般的决绝:
“…我…打断你的腿!”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千钧巨石,狠狠砸在霍禹的心上!他惊恐地看着父亲那布满血丝、如同厉鬼般的眼睛,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猩红,看着列祖列宗在幽暗中沉默的牌位…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所有的骄纵、不服,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边的恐惧!他再不敢有丝毫违逆,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仓惶退出了祠堂,仿佛逃离地狱。
祠堂内,再次只剩下霍光一人。
他死死地扶着冰冷的供案,身体因为剧烈的痛苦和虚脱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他看着地上那滩自己咳出的、刺目的猩红,看着列祖列宗牌位前那幽幽燃烧、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长明灯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凉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吞噬。
他呕心沥血,踏着尸山血海,才将霍家推上这权势的巅峰,才换来这看似稳固的江山。然而,堡垒的崩塌,竟是从内部开始。他手中那看似无坚不摧的权力铁腕,竟连自己儿子的骄纵之心,都难以束缚。
祠堂外,凄冷的秋雨似乎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冰冷的雨声敲打着窗棂,如同无尽的叹息,也如同命运冰冷的嘲笑。长明灯的幽光,在霍光剧烈颤抖的身影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将他与那层层叠叠、沉默如山岳的祖先牌位,一同笼罩在这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绝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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