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永陵上空的铅灰色云层似乎压得更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闷。寒风也失了前几日的锐利,变得黏湿而滞重,吹在脸上,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阴冷。署衙院落中,那几盏白日里也常明的气死风灯,发出的光晕在昏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无力。
临时问话室内,气氛却与外界迥异。炭火盆烧得比上次更旺了些,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空气中那点淡淡的茶香和食物气息更显温暖。沈炼依旧坐在主位,神色平静,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温热的茶杯,目光看似落在虚处,实则深邃如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门被轻轻推开,小太监福安再次被带了进来。与上一次相比,他的步伐虽然依旧带着怯意,但那种濒死般的恐惧似乎减轻了些许。他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沈炼,见对方神色如常,甚至比上次更显平和,心中稍安,但长期在陵区谨小慎微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垂手恭立在门口,不敢先行落座。
“福安,来了,坐吧。”沈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天气愈发冷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那名引他进来的缇骑,这次没有上前搀扶,只是无声地退到门边阴影里,如同一尊塑像,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福安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挪到椅子边,只敢挨着半边屁股坐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名缇骑默默上前,为他斟了杯热茶,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有些苍白的脸。
沈炼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小口。这短暂的沉默,并未像上次那样充满压迫,反而像是一种无言的等待,给予福安调整心绪的时间。
“康陵的夜晚,想必比白日更寒冷几分吧?”沈炼放下茶杯,仿佛闲话家常般开口,目光温和地落在福安身上,“你负责夜间洒扫,真是辛苦。”
福安连忙点头,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回上差,是……是挺冷的,风大,有时候……还有点吓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掠过一丝本能的后怕。
“哦?吓人?”沈炼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兴趣,“可是守陵的弟兄们巡逻不够勤勉,让你觉得不安?”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夜间守卫情况。
“不不不,”福安连忙摆手,“陵卫大哥们还是很尽心的,按时巡更,灯笼火把也亮堂。就是……就是这地方,太大了,太静了,夜里一个人扫着地,总觉得……总觉得暗处好像有眼睛瞧着似的。”他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抱紧了双臂。
“这是自然,陵寝重地,空旷肃穆,夜深人静时,难免心生遐想。”沈炼表示理解,语气依旧随意,“除了自己吓自己,可曾真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声响?或者……瞧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人影?毕竟,这偌大陵区,难免有疏忽之时。”
他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满足一下好奇心。
福安捧着茶杯,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声响……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风声,还有野猫叫春,怪瘆人的。人影……除了巡夜的陵卫,小人……小人没瞧见过别人。”
沈炼点了点头,并不失望,继续用聊天的口吻说道:“也是,康陵守卫森严,外人岂能轻易潜入。想必各位公公们夜间巡查,也是格外仔细,不容有失。”
他这话,看似在肯定陵区的守卫,却在不经意间,将“人影”的范围,从“外人”悄然扩大到了“各位公公”,即陵区内部人员。
福安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低下头,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眼神闪烁不定,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自忍住。
沈炼将这一切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福安,今日你我之言,仍是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他目光直视福安躲闪的眼睛,语气郑重,“绝不相累于你。本官只想多了解些陵区夜间的真实情形,以便更好地安排防务,确保万无一失。你若想起什么,哪怕只是觉得有些许不对劲的琐碎小事,但说无妨。”
“绝不相累”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福安心上。沈炼诚恳的眼神和再次的保证,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他心中那把沉重的锁。
福安的脸色变幻不定,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发白,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一边是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对上位者的畏惧,另一边,是连日来沈炼温和态度所带来的一丝微弱信任,以及那“调离苦寒之地”的诱惑。
时间一点点流逝,问话室内静得只能听到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福安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福安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猛地抬起头,脸色因紧张而涨红。他左右飞快地瞟了一眼,尤其是门口那尊“塑像”,然后向前探出身子,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颤抖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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