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的晨雾总带着股湿冷的潮气,像揉碎的棉絮贴在青石板路上。宗政?推开“忘忧茶馆”的木门时,铜环碰撞门楣的“叮铃”声惊飞了檐下三只麻雀,灰扑扑的翅膀扫过挂在门口的竹编茶帘,帘上“茶”字的墨迹被晨露浸得发深,像泡了三盏水的普洱,沉郁又绵长。
她弯腰将门槛边的铜盆摆好,盆里清水映出对面拆迁楼的钢架——那片老城区拆了快半年,断壁残垣间总飘着碎砖和灰尘,可茶馆的青瓦上,却总被人偷偷扫得干干净净。“又来这么早?”巷口卖早点的王阿婆推着小车经过,蒸笼里的热气裹着肉包香飘进来,“今天李伯该来了吧?昨天还跟我念叨你家的雨前龙井呢。”
宗政?笑着点头,指尖擦过柜台后的茶罐。罐子里的龙井是上周刚收的新茶,叶片蜷缩着,绿得发亮,可她总觉得不如去年的陈茶有味道——就像有些故事,得经时间泡煮,才能尝出底下的回甘。她正用茶则量着茶叶,突然听见里屋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木凳被撞翻的响动。
“谁啊?”她攥紧手里的铜茶匙,脚步放轻往隔间走。晨雾从窗缝钻进来,在地上织出淡淡的光影,隔间的木门虚掩着,缝隙里漏出半张熟悉的脸——是李伯,他正蹲在地上捡散了一地的茶根,花白的头发上沾了片枯叶,手背上的老年斑在晨光里格外明显。
“李伯您怎么不叫我?”宗政?赶紧蹲下身帮忙,指尖触到茶根时,才发现是昨晚李伯没喝完的那盏——粗陶杯里的茶根沉在杯底,像蜷缩的小虫子,可李伯却宝贝得很,每次都要带回家晒干,说“煮水喝,败火”。
“吵醒你就不好了。”李伯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晨雾呛着了,他把捡好的茶根小心放进布口袋,袋口绣着的“福”字已经磨得快要看不清,“昨天梦见我家老婆子了,她说想喝你泡的茶,我就想着早点来,蹭你一壶。”
宗政?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李伯的老伴走了三年,每次提起,他总说“去隔壁巷子打牌了”,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藏着化不开的雾。她扶着李伯坐到靠窗的八仙桌旁,这张桌子是茶馆传了三代的老物件,桌面的木纹里嵌着无数茶渍,像撒了把碎芝麻,桌腿边还留着个小小的牙印——那是二十年前,李伯的儿子小李换牙时,抱着桌腿啃出来的。
“您等着,我给您泡新茶。”宗政?转身往柜台走,刚拿起茶壶,就听见门口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沉重又急促,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在赶路。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站在门口,夹克领口沾着泥点,头发乱糟糟的,怀里抱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眼神躲闪着,却直勾勾地盯着柜台后的茶罐。
“要喝什么茶?”宗政?把茶壶放到桌上,指尖悄悄碰到桌下的电话——最近拆迁区不太平,总有小混混来店里要保护费,可眼前这个男人,看着倒不像坏人,只是眼神里的慌促,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男人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怀里的报纸包不小心蹭到了茶帘,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个用红布裹着的长方体,形状像块砖头,却比砖头轻些。“我找李伯。”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股压抑的沙哑,目光扫过正在喝茶的李伯时,身体明显顿了一下。
李伯放下茶杯,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男人,突然把手里的茶根袋往桌上一放,“你是小周?当年跟我儿子一起坐牢的那个?”
男人浑身一震,怀里的红布包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把东西往身后藏了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晨雾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宗政?才看清他眼角的疤痕——像条细细的蜈蚣,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看着有些吓人。
“李伯,我……”小周的声音带着颤,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却没点燃,“我刚出来,想来看看您,还有……还有小李。”
提到儿子,李伯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桌腿的牙印上,“你还来看他干什么?当年要不是你,他能进去三年?”
宗政?赶紧打圆场:“李伯,先让人家坐下说。”她给小周倒了杯温水,杯子是粗陶的,上面有个小小的裂纹,“有话慢慢说,别激动。”
小周接过杯子,手指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白。他看了眼李伯,又看了眼宗政?,突然把身后的红布包放到桌上,“这是我给小李带的,当年他在里面帮过我,我一直记着。”红布包打开时,里面露出个木制的醒木,上面刻着“平安”两个字,木纹里还嵌着些茶渍,像是用茶水煮过。
“这是……”李伯的眼睛突然亮了,他伸手摸了摸醒木,指尖的老茧蹭过刻痕,“这是当年我给小李做的,他说要当评书演员,后来……后来就没机会了。”
小周的眼圈红了:“小李在里面总说,他爸的醒木是最好的,敲起来特别响。”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其实当年的事,不全是小李的错,是我……是我让他替我顶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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