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并未能阻挡四季的更迭。转眼之间,日历便翻到了开皇二十年的最后一个月——腊月。
大兴城,这座巍峨雄伟的帝国都城,在寒冬的笼罩下,显得愈发庄严肃穆。厚重的城墙宛如巨兽的脊背,沉默地抵御着自北方旷野呼啸而来的朔风。然而,此刻城中所汇聚的紧张气息,却比这刺骨的寒风,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五年一度的武林榜大会,即将在都城大兴的演武场举行。这并非朝廷的旨意,而是自前朝以来,由数代武林前辈共同定下的规矩,在都城举行这样的比武,是整个江湖武林至高无上的荣耀盛会。它不仅仅是一场武功的比拼,更是对一个武者五年修行成果的最终检验,是名望、地位与实力的象征。
按理说,在如今正邪两派杀得血流成河、势同水火的背景下,这样一场盛会本该无限期推迟。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个月前,一个消息如惊雷般传遍武林——势必要练出碾压一切武功的崔喜钟,公开放出话来,他将亲临此次武林榜大会,于万众瞩目之下,夺取武林榜首之位,向天下人证明,谁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武林至尊!这番狂妄至极的宣言,无异于一封向整个正道联盟递出的决战书。
正道群雄激愤不已,纷纷响应。与其在广袤的疆域上进行无休止的追逐与厮杀,不如就在这帝都之内,就在这天下英雄的见证下,与崔喜钟及其麾下妖人,做一场最终的了断!于是,这场本该是荣耀盛典的武林榜大会,在一种诡异的默契之下,演变成为了正邪两派的最终决战之地。规矩,无人敢轻易废除;而这场决战,亦无人愿意退缩。
腊月初,通往大兴城的各条官道上,人流骤然变得复杂起来。有身背长剑、神情冷峻的独行侠客;有三五成群、高声阔论的帮派弟子;有乘坐华丽马车、气度不凡的名门之后;亦有僧衣飘飘、宝相庄严的少林高僧,和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的武当道长。他们是正道联盟的中流砥柱,眼中燃烧着匡扶正义的火焰,他们的目的地,是大兴城。而在那些不为人知的羊肠小道,或是混迹于商旅脚夫之中的人群里,同样也隐藏着无数道阴冷诡谲的身影。他们或许是头戴斗笠、面容模糊的神秘人;或许是眼神闪烁、腰间藏着奇门兵刃的江湖草莽;又或许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致命诱惑的妖冶女子。他们是邪教组织的妖人魔头,身上散发着血腥与暴戾的气息,他们的目的地,同样是大兴城。这座帝国的都城,在短短数日之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无数的恩怨情仇,无数的野心欲望,无数的正义与邪恶,都从四面八方,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龙蛇混杂,暗流涌动,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正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疯狂地积聚着能量。
灵鹤山一行,也在腊月初,抵达了大兴城内。为首的依旧是冯谚诰,他一身青衫,面容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他并肩而行的,是周怀瑾。历经数月战火的洗礼,这个曾经的文弱书生,如今已彻底蜕变成了一名真正的战士。他的身形愈发挺拔,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凿般坚毅,眼神沉静如古井,只有在偶尔提及弟弟时,才会泛起一丝冰冷的波澜。他腰间的“惊鸿”剑,剑鞘古朴,却难掩其内蕴的锋芒,仿佛随时都会破鞘而出,饮尽仇人之血。冯嫣儿也随行在侧。她乘坐在一辆朴素的马车里,虽然无法再动用内力,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她的聪慧与敏锐,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多次为正道联盟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与策略。此刻,她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那些看似寻常、实则步履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的“路人”,清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忧色。他们没有去联盟安排的驿馆,而是径直前往了城南的周府。
曾经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户部尚书府,如今已是“工部侍郎府”。门前的石狮,依旧威武,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洗不去的灰败。朱漆的大门,也有些许斑驳。前来开门的老管家,在看到周怀瑾的那一刻,浑浊的双眼瞬间被泪水模糊。“大……大公子!您回来了!”府内的气氛,比外面的寒冬更加萧索。下人们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一丝惶恐与不安。偌大的庭院,显得空旷而寂静,连风吹过枯枝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在内堂,周怀瑾见到了他的父亲,周世通。仅仅数月不见,这位曾经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朝臣,竟已是卧病在床,形容枯槁。他斜靠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但那露出的脸庞和双手,却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曾经乌黑的头发,如今已是全白,凌乱地散落在枕上。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儿子走进来的那一刻,才陡然亮起了一丝神采。“伯玉……我儿……”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仿佛是从漏风的箱子里发出来的。“父亲!”周怀瑾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床前,握住了父亲那只冰冷干枯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咽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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