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静脉补液的概念,扭曲成了直肠灌注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方法。这同样效果有限,且操作不当有风险,但或许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有一线希望的替代方案。
刘纯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直肠给药并非没有先例,但多用于局部。将其用于全身性的津液补充?这想法简直……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似乎又并非全无道理!肠道确实能吸收水分和药物!
这又是一个看似荒诞却隐隐指向核心难题的思路!
刘纯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他不知道这法子是否有效,但这无疑是在所有传统方法都失效后,一个全新的、值得冒险一试的方向!尤其是对于徐府那位已经危在旦夕的侧室夫人来说,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
“殿下……殿下此言……虽惊世骇俗,然……然或许可为一试!”刘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下官……下官需立刻回去与周院判商议!”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坤宁宫,也顾不上礼仪了。
朱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成功率渺茫。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跨越宫墙,试图去影响外界救治的努力。
几天后,刘纯再次来时,面带极度疲惫,眼神却有种异样的光彩。
“殿下!”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灌肠之法……用了!虽未能挽回魏国公侧室夫人之命……但,但其弥留之际,痛苦似有减轻,生命似乎多延续了几个时辰!而且,太医院以此法试用于其他几位重症者,竟有两人呕吐稍止,能略微进些流食了!”
这微小的、近乎统计学误差的“成果”,在绝望的疫情面前,却被无限放大,成了鼓舞太医院士气的又一盏孤灯!虽然无法逆转死亡,但或许能提高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存几率,或者至少,让逝者减少些许痛苦。
此法很快在太医院内部小范围试行,并再次被记录为刘纯与周院判“苦思所得”。没有人知道,其最初的灵感,依旧来源于深宫之中那个被半软禁的皇子。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朱元璋耳中。
“……灌肠补液?”朱元璋看着简报,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这种方法听起来实在有些不雅甚至荒谬,但太医院竟然回报“略有效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坤宁宫的方向。
老五。
又是老五。
刘纯去坤宁宫讲经之后,太医院就总能冒出这些稀奇古怪却又似乎有点用处的新法子。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呢?
那些清理尸骸的“义士”,那些匿名赠药的好心人,那些通风报信的无名氏,还有太医院这些层出不穷的“新思路”……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点,在他强大的、习惯于串联和怀疑的脑海中,渐渐地、一点点地,似乎要勾勒出某个模糊的轮廓。
那个轮廓,似乎正与他那个痴迷医术、看似荒唐无状、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点石成金的第五子,慢慢重合。
朱元璋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他开始觉得,或许,他该换个角度,好好审视一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而朱橚,对此浑然未觉。他还在为那一点点微小的“进展”而稍感欣慰,并继续通过刘纯,小心翼翼地向外传递着信息,如同一个在黑暗洞穴中摸索前行的盲人,努力点燃着每一根可能照亮生路的火柴。
他却不知道,自己点燃的每一星火光,都在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注视下,清晰地映照出了他自己的身影。
(第四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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