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几句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是医书读多了的习惯性唠叨,却将他最关心的术后营养和肠胃调理要点,不着痕迹地传递了出去。
朱标接过香囊,闻到一股清雅宁神的药香,心中温暖,笑道:“好,大哥记住了。我们小五真的成了小神医了。”
探视在温情脉脉中结束。然而,朱橚刚离开东宫不久,燕王朱棣的“关怀”便再次如期而至。
这一次,并非亲自前来,而是派心腹送来了极其丰厚的“程仪”——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自不必说,甚至还有十匹来自辽东的骏马,以及一队“精于营造土木”的工匠。
送礼的使者口齿伶俐,转达着燕王的“美意”:“听闻五殿下不日就藩开封,燕王殿下特备薄礼,以壮行色。开封府乃中原重镇,王府规制宏大,修缮打理恐需人手。这些工匠皆跟随燕王府多年,手艺精湛,五殿下可放心使唤。若有其他难处,尽管来信,四哥必鼎力相助。”
话说得漂亮至极,兄弟情深,关怀备至。
但朱橚看着那份礼单,尤其是那队“手艺精湛”的工匠,心中警铃大作。四哥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往他未来的王府里塞人了!这些工匠,只怕营造土木是假,窥探监视是真!
他脸上堆起受宠若惊的笑容,对使者千恩万谢,表示对四哥的厚礼感激不尽,定会好好使用这些能工巧匠,将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
使者满意而去。
朱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立刻下令:“将那队燕王府来的工匠,单独安置在王府最外围的杂役院,派可靠之人‘殷勤’伺候,所有涉及王府内部结构、库房、药圃等关键区域的活计,一律不得经手。他们若问起,便说王府初建,杂乱无章,不敢劳动大师,先做些整修围墙、疏通沟渠的杂活即可。”
想往他眼睛里插钉子?哪有那么容易!
处理完朱棣的“礼物”,就藩的日子也一天天临近。最后的准备工作变得愈发繁忙和公开。王府属官名单确定,仪仗准备停当,赏赐给封地官员的礼物一一备齐……
然而,就在出发前三日,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一个雨夜悄然来到了坤宁宫偏殿。
来人是信国公汤和。
这位功勋卓着却早已交出兵权、在家养老多年的老将,此刻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常服,须发皆白,神情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他的到来,让朱橚十分意外。汤和与父皇是生死兄弟,但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与皇子们私下往来,以免招惹是非。
“老臣冒昧,深夜打扰殿下清静,还望殿下恕罪。”汤和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老迈之气。
“信国公言重了,快快请坐。”朱橚连忙将他让进屋内,屏退了左右。
汤和并未坐下,只是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朱橚,半晌,才缓缓开口:“殿下即将就藩,老臣本不该多言。只是……只是想起一些旧事,心中难安,特来啰嗦几句,殿下姑妄听之。”
朱橚心中一动,恭敬道:“信国公请讲,橚儿洗耳恭听。”
汤和叹了口气,目光似乎透过朱橚,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老臣年轻时,追随陛下起兵,历经百战,见过太多的生死,也见过太多的人心叵测。这世上,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最难把握的,便是分寸。”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殿下仁孝聪慧,尤精医道,此乃苍生之福。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事,看得太透,做得太好,有时……未必是福。”
朱橚的心脏猛地一跳!汤和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他是在暗示什么?是指自己救治太子之事引起了猜忌?还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汤和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缓缓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多想,老臣只是人老了,爱胡思乱想,说些昏话罢了。只是希望殿下记住,此去开封,山高水长。悬壶济世固然是好,但首先,要护得自身周全。有些浑水,能不蹚,便不要蹚。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说完这番云山雾罩却又惊心动魄的话,汤和不再多留,躬身一礼:“夜深了,老臣告退。殿下……保重。”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留下朱橚一人在灯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汤和绝不会无故前来!他必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极度的危险,才会冒着干系,前来说出这番近乎警告的“昏话”!
是什么浑水?是什么事情?
是指朝中太子与藩王之间微妙的平衡?是指父皇那深不可测的猜忌之心?还是指……北方那位四哥日益显露的野心?
朱橚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原本以为,离开金陵便能暂时避开风暴中心,但现在看来,开封或许并非避风港,而是另一个更加复杂的战场的前线!
汤和的警告,如同一声沉重的暮鼓,敲响在他离弦的前夜。
窗外,夜雨敲窗,淅淅沥沥,仿佛无穷无尽。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一次,他即将主动驶入那风暴之中。
(第五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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