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跳出炉膛,东边大草甸子一片火红,像燃起熊熊大火,每根羊草都挑起一簇火苗。爷爷把南碱沟当成沙岗后,扩边展沿剔肉刮骨,卡西埋不了地角石。他把羊草当成苞米高粱谷子糜子大豆花生,挥镰收割运回场院扬场颗粒归仓。
群狼是什么?是地里的石头,捡起来挑到地头就是了。爷爷根本不知道,他杀死的狼只是九牛一毛。他自从住进杨老八家,一直在群狼的监视之下。白天,群狼隐藏在屯子四边,晚上,密密麻麻聚集在房前屋后。一家人身上的血腥味儿,对群狼产生了巨大威慑,决不敢贸然行动。季霖庭说,群狼要想报复谁,“狼探子”到谁家窗外念咒,让谁迷迷糊糊地出来,让他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葬身狼腹。父亲三更半夜睡毛愣了出去刨鱼,就是“狼探子”的调虎离山诡计。爷爷奶奶发现儿子不见了出去寻找,群狼乘虚而入,吃掉屋里两个孩子。群狼让爷爷一出门绊倒在儿子的骨架上,给他个下马威。
屋子里传出的“霍霍”磨刀声,让群狼不敢院。爷爷一出门,即进入群狼的包围圈。他往南碱沟走,群狼在后面紧紧跟随,只等狼王一声令下。
天亮后,奶奶带三个孩子离开屯南来到屯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没有一丝声音,看不见一个人影。奶奶走在坑坑洼洼的街上,感到脚下没跟。太阳昏昏沉沉还没睡醒,更让她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该去哪里。苍黄的大草甸子一眼望不到边,是个半死不活的老病秧子。她想起天亮前被那些东西恐吓的情景,真想大哭一场。边外人被群狼祸害怕了畏了,大白天没人敢出门。群狼的调虎离山之计失败之后,董希录又去南碱沟自投罗网,奶奶不想再回屯南。董希录如能活着回来,赶紧回里城老家,即使被胡子点了天灯,也能死个明白。董希录要是被狼吃了,她在杨老八坟边为他埋几件衣裳“影葬”,一个人带孩子们回里城。等儿子长大后来边外,把他爹的骨殖拣回老家安葬。回不回里城老家就在今天决定,是死是活也在今天决定。奶奶茫然地站在街上,不知道这一天怎么过。
“老酒糟”吃完早饭,坐在炕头上抽烟。老婆把一铁锨火炭放进火盆,屋子顿时温暖融融,窗户纸上一层霜随即被烤化。没觉景儿,屋子里踢里趿拉进来一大群人,围着火盆坐满一炕。炕沿下面摆了一片靰鞡头子,火盆四边缩着一圈脚丫子。一双双被老蛤蟆头旱烟熏成焦黄的手伸向火盆,在炭火上翻来覆去地烤。手被烤活泛了,再将手指节“嘎巴”“嘎巴”折响,像爆炒一锅苞米花。
男人们掏出烟袋,在一只只油渍麻花的烟口袋里挖烟,打着火镰点燃。女人们顺过长杆大烟袋,伸进烟笸箩,装满烟锅用手指头按实,仰身伸长胳膊,把烟锅伸进火盆里抽出火星。男男女女腮帮子一瘪一瘪,“吧嗒”“吧嗒”吸吮烟袋嘴,圆脸成了方脸,方脸成了尖脸,尖脸的腮帮子瘪成两座深坑。
烟在腔子里停留片刻,再从鼻孔里徐徐喷出来。两个鼻孔都通气的,二龙吐须烟缕缓缓。底气足的,将烟缕喷出两根直线。一个鼻孔通气的,独根烟缕粗壮有力。囊鼻子伤风不通气的,烟从嘴里弥漫成倒烟的锅灶,呛的直咳嗽。
前面的人得天独厚,直接往地上吐口水。旁边的人偏过头,插空往地下吐口水。炕里边的人,隔山打牛往地上吐口水。内圈的人把口水吐进火盆,“滋拉”一声冲起一团焦臭的蒸汽。没有口水的人,也干吐几口。口水多的人,“刺刺”表演喷射。每天这个时辰,众人已经把《十三亲》《四大谣》《十八摸》《洪月娥做梦》唱完,斗嘴开“哨”了。今天谁都不吱声,默默地抽烟、吐口水。
里城人是条好汉,也招惹群狼连累一屯人。他活着回来,大伙儿出盘缠送他们回里城。里城人不走,“老酒糟”就下逐客令,把他们送到大林家店。
爷爷生死未卜,奶奶不能不管。一家人千行百里都过来了,不差到南碱沟这几步路。大人孩子死了九个死,不差这一死。要活全家人一块儿活,要死一块儿死。奶奶揣好渔刀,抱着叔叔,领着父亲和姑姑,义无返顾地去南碱沟。
季霖庭一宿没睡,一直放心不下里城一家老小。“老酒糟”不出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里城人变成第二个杨老八。他要把里城人接到自己家,睡土炕权当光膀子穿光板羊皮袄。虽然没有面子,但是死不了人。他一出门口,院子里趴着两条狼。狼探子知道他想干什么,狼王派狼将他家封门。天亮后两条狼离开,他这才敢走出家门。里城家女人怀里抱着孩子,手里领着两个孩子,正往南碱沟那边走。他赶紧去“老酒糟”家报信,大伙儿带了老洋炮,骑马把娘四个撵回来。
“老酒糟”捶胸顿足地说:“好好的一个人,又白瞎了!”奶奶和没事一样,说:“他手里有大钐刀,狼不敢吃他。”大伙儿劝不回奶奶,只得冒死去南碱沟拣骨殖。奶奶往南碱沟看了看,说:“不用去了,董希录打了一垛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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