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老疙瘩打抱不平:“大不了休了另娶,也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
破裤子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家都有儿女,不能把儿媳妇不当人。”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都不向着里城人。董希录能把亲儿子关进狼窝,也能把儿媳妇推进火坑。要不是“老酒糟”做主,他儿子早成了狼粪。“老酒糟”沾花惹草不假,兔子不吃窝边草,花花草草都长在外屯。董希录在南碱沟打狼有功,边外人感恩领情。“老酒糟”一片好心,促成季霖庭和董希录成了儿女亲家。这种事情不是别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望风捕影、落井下石、将恩成仇。
季霖庭两口子知道闺女在董家遭罪,没想到遭的不是人遭的罪。他们失声痛哭,全屯女人都骂里城家两口子不是人。季淑清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剩下抗争一条路。她里外不是人,要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就得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挺胸抬头,顿时高出半个头,公公婆婆顿时矮三分。
她说话“咔咔”的,像年底结帐,老账房先生扒拉算盘珠,一切让洋数码子说话:“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哥哥嫂子,别再胡乱猜疑了。真的打不掉假的安不牢,不是我公公扒灰也不是小叔子欺嫂,我肚里的孩子就是董家的种董家的根。嘴说为虚眼见为实,光听我说没有用。人不是牲口,谁家两口子干那事还得让公婆在旁边看着?看见了你就是好人看不见就是养汉?但是炕上的哑巴猫看见了,洞里的哑巴耗子听见了。猫和耗子不能为我作证,但是天地良心为我作证!谁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往好道上走,谁就往邪上说往歪里想!我要是死了,董家不但费了块坟地,也断了一支血脉。我男人要是活着可以再娶,再说还有小叔子为董家传宗接代。你们把我逼死,我带走的可是一身两命,随我而去的这个支脉,弄不好才是董家的龙脉!我就是犯了死罪,也得先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好歹让他来到人世沾下地!假如我死了,孩子在阴曹地府给爷爷奶奶托梦,问你们我妈和我是怎么死的,你们不哭醒也得被梦魇着。季家的闺女出身贫贱,没吃没穿不是没有品行!我爹腿脚不好,但是辈辈世世走得端来坐得正。我妈虽然是土埋子,从来不阴损都是顶着太阳说话。里城家的大海和边外的大草甸子都宽敞,做人都不能小肚鸡肠。家和万事兴,整天无事生非吵吵闹闹,凡人跳井神仙上吊,铺金盖银不如铺笸箩盖盆。老酒糟是我的长辈,待我和屯里的孩子比亲爹还亲,说他对我起坏心,南碱沟的狼听了都不信。我自从嫁到董家,闭眼一铺炕睁眼一面墙,有话自己对自己说,有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往外推的是这两扇门,往回关的还是这两扇门。这几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街门口,过年也捞不着回趟家,三年没见着爹妈和兄弟姊妹的面……你们董家不是往家里娶媳妇,是往家里回牵牲口!这还不说,还往我身上贴膏药抹洋油泼泔水,做董家的媳妇多难哪……天南海北我们成了一家人,这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我们现在只有三分缘,一百年一千年以后还能再续前缘,那才叫真缘分……”
人们啧啧称赞季淑清不一般,虽然年龄不大,心宽有数能搁事。她平日不言不语,到了场面能拿得起放得下,说话滴水不漏句句在理。她能忍则忍,不能忍时敢作敢当,性子刚烈能担事,天塌地陷任他去。有人说她像她爹季霖庭,有人说不像。季霖庭唱曲花说柳说磕头作揖,闺女受的是什么苦遭的什么罪?
季淑清也不像她妈“土埋子”,一叼上烟袋火上房不着急。
大伙儿都可怜季淑清,唯有奶奶不动心。奶奶的婆婆不把她当人看,她也得把自己儿媳妇不当人,否则不是婆婆。她婆婆对她歹毒,她对儿媳妇这样就算好的了。不知不觉,她成了“驴咬子”妈妈,季淑清成了当童养媳时的自己。
奶奶不住反驳:“没有的事,呸,小反上!没有的事,呸,小反上!”爷爷仍在逼问:“你还没说呢,孩子到底是谁的?”季淑清说:“我不得不说了,是你……”爷爷“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鸡蛋清。季淑清说,“是你儿子的。”
边外人不记仇,哪怕骂得天昏地黑打得头破血流,三天不到有说有笑。爷爷奶奶不同,谁骂了他们谁就是他们仇人。谁随帮唱影帮瘸子打瞎子,他们也不让谁好过。谁说了什么难听话,他们牢记在心,磨道找驴蹄,不信找不着茬。
“老酒糟”做月老牵红线,让董家添丁进口,坏了自己的名声挨了揍,越想越憋屈。以往他一喝酒“嘿嘿”地笑,现在一喝酒“呜呜”地哭。他下了多少次决心,只要里城人不离开张老万屯,他死也不到屯南。他的两只脚是下坡的小轱辘车,一出门“哗啦啦”地往屯南溜坡。他梦见小杂种欢蹦乱跳地从屯南跑进他家,搂着脖子喊他姥爷。没有血缘的隔世亲和隔辈亲,让他哭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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